那是搬到京郊别苑的一年后,两人因为山城后续计划发生争吵,麦穗一气之下跑上二楼卧室把房门反锁, 将谢冯笙关在门外。
其实谢冯笙能够理解麦穗的想法, 关于山城的投资与发展已经到了独木难行的阶段, 仅靠谢氏集团的力量远远不够。
麦穗也明白,谢冯笙执意如此, 不可能与她毫无关系。可若仅仅为了她,费尽精力挖空心思说服元老股东追加投资, 一时半会也看不到回报, 还极有可能因此落人话柄,在下一次股东大会换届时拿出来发作, 实在得不偿失。
两人谁都不愿意各退一步,就有了麦穗之后的冷处理。
谢冯笙眼睁睁看着她气汹汹的背影拾级而上,仍旧泰然自若地品茶, 宛若丝毫没被这件事影响。
荣叔在两人争论时识趣地降低存在感,又在客厅内只剩下谢冯笙一人时不放心地跑出来劝和。
毕竟想当年,荣叔见识过麦穗的脾气:一般不生气,生气不一般。
“您还不上去看看?”
“再等等。”
“……”荣叔欲言又止,“要帮您把旁边的客房收拾出来吗?”
谢冯笙冷冷瞥他一眼:“你觉得需要?”
大概半小时后, 荣叔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会是这般胜券在握的姿态。
在荣叔的注视下,认知里光风霁月的谢少爷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细铁丝。他单膝点地半蹲下来, 熟练地将一端弯曲成合适角度,塞进锁眼里缓慢旋转,调整位置。
直至一声幽微到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响声落进耳中,谢冯笙眉梢轻挑,唇角勾起向上弧度,而后压下门把。
围观全程的荣叔已是目瞪口呆,投在谢冯笙身上的视线中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知道当下不再需要自己,他审时度势地转身,在迈下楼梯的同时取出手机,将方才发生的事敲在备忘录里,准备明日分享给宋姨。
那一天,麦穗似乎并不意外谢冯笙会出现在卧室内,只是没有想到他是用这种称不上光明磊落的办法将门打开。
记忆往往在开始回想的那一秒格外鲜活深刻,谢冯笙还记得当时的他推门而入,不紧不慢走至衣帽间门口,麦穗恰好披着睡袍自浴室走出,与他预估的时间别无二致。
而现在,无论他如何紧张期待,推开门面对的只会是空荡荡的房间。
深吸一口气,谢冯笙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
卧室内的布置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与他昨夜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衣帽间空了一小半,一些日常衣物消失不见。
一张长桌对窗放置,两人工作繁忙时偶尔会在那里处理公务。
往日空无一物的桌面如今多了厚厚一叠手掌大小的纸片,压在那枚戒指下。
谢冯笙脸上血色褪去,他的唇抿得很紧,胸腔内好像隐藏着一双无形手,将心脏攥住收紧,又痛又闷,在陷入窒息前稍稍松懈,周而复始。
他挪步至长桌前,这才发现这一叠纸片竟是麦穗留下的照片。
任何言语在此刻都略显苍白匮乏,谢冯笙将紧贴在胃腹的手掌伸出,捏起那枚戒指,牢牢攥紧在掌心之中。
目光落在最上面的照片。
那是两人前往离岸会所参加聚会时,麦穗在和虞筝一起拍照后心血来潮,用手机抓拍的一张。
日光折射,照片表面映出断断续续的不规则凸起。
在照片的背后,有娟秀钢笔字迹:
【摁下快门时,他的手中总会握着酒杯。】
每一张照片的角度都经过精心挑选调整,这些融入心血的记录足以证明拍摄者的意图。
只因他的私心与报复,背后的文字篡改主人意识,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谢冯笙双手止不住颤抖,将照片一张张翻看,每一张背后都有麦穗亲笔写下的字迹。
她把手札中的措辞更改,如他所愿地塑造出一个易暴易怒、情绪失常的狂躁形象。
直至最后一张拍摄于十年前的照片展露眼前。
四周旷野入画,谢冯笙站在山城那条奔腾不息的河流边,食指抵眉,眺望远方。
那是他明确告知麦穗,可以带她前往长宁的时候。
她如是写道:
【是非对错于我而言并不是最重要的。
只要你想。
我愿做你高筑楼塔的祭品,也愿做你刺向自己的利刃。】
短短三行字击溃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水滴坠落半空,将墨黑字迹打湿晕染,谢冯笙眼尾跟着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