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迟听见声音,嘴唇动了动,问道:“你那边有人吗?”
“嗯?”李槜不甚在意,随口道,“嗯,我爸。”
声音四平八稳,丝毫不顾忌万一他亲爹知道他在外面胡说会是什么反应。
听着那边的明显的风声,温迟迟皱皱眉头,后知后觉不对劲。
抬头看看夜空,烟花已经消散干净,她心里有了隐约的猜测。
“你点的吗?”温迟迟试探地问道。
湖边更冷,离这儿还这么远的距离。
老板给的是滚轮打火机,李槜手指稍一用力,黑暗中冒出细碎光亮。
他另一只握着电话的手同样通红,散漫道:“你看到我了啊?”
温迟迟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冷的天!”
尾音刚落,天空又升起烟花。
隔壁,李香茹几近咒骂的声音隐约传来:“谁这么晚放烟花啊!这还没过年呢!”
这次的烟花比上次还要绚丽,温迟迟抬手捂住要溢出的惊呼,小声道:“太冷了,你赶紧回去,想看烟花过年多的是......”
她几乎从来不会这么直白的表露情感,无论是担忧还是qita李槜于是笑笑,哄她:“哪能,我在家呢。而且你不是知道,我没打火机的......话说家里看,是不是会感觉比在学校看的稍微远一点啊?”
明明已经要准备点下一次烟花,语气里甚至还故意隐约也带上了点遗憾。
烟花在天空炸开都有声音不错,但放烟花的人和看烟花的人听到的声音当然不一样。
温迟迟听着他这一串解释,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回神过来,突然先轻手轻脚地拉上了窗户——这面靠路边,窗户隔音效果很好,这会儿一拉上,好像窗外的声音都消失了。
而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更清晰。
温迟迟嘴角突然抑制不住的扬起个笑,但眼眶却无可抑制地热起来。
今天早上被人一遍遍提醒是残废的时候没哭,中午拒绝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没哭,晚上又被叮嘱要懂事的时候她也没哭。
这么多年,这么多时刻。
温迟迟甚至常常会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首先学会的生活技能就应该是忍耐,应该是若无其事。
忍耐是不得不践行的天赋,眼泪是作为失败者认命的标准。
但今晚,此时此刻,听着听筒里属于他的呼吸、他那边的风声,她的视线却久违的模糊起来。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尽量深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他:“嗯,很漂亮,特别漂亮。”
带泪的瞳孔里是烟花的倒影。
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李槜勾起唇角,走过去点燃了第三次烟花。
“我也觉得好看,”他欲盖弥彰说,“就是声音好像有点大。这么晚,那人也太没公德心了。”
温迟迟听着他自己骂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难得有些蛮不讲理:“我觉得挺有公德心的,这不是帮人丰富假期生活么,大过年的,谁规定就非得死气沉沉了!”
而且其实也才刚过十点。
李槜笑笑:“你这观念跟我爸挺对付。”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黑夜尽头绽放,白色像是掉落的流星,温迟迟自然已经想到要放烟花的既不是高川柏也不是王思琪。
她顿了一下,解释道:“我今天白天是因为感冒,才走得那么快的......”
流眼泪前的症状和感冒很像,温迟迟无法向他坦白,只能尽力掩盖。
李槜当然知道她不是感冒,但他只说:“我后来投了好几个三分球,看来是天意不让你看到,那就下次吧。”
他仿佛完全没有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用一句话,把她的拒之千里换成是不碰巧。
“嗯,”隔着手机,温迟迟点点头,“下次一定。”
像是随口一说的话,其实是同样也被她牢牢记住的誓言。
“对了,”李槜状似无意,又问了她一次,“我在这儿看觉得还挺远的,你真不觉得吗?”
“没有,”温迟迟语气确凿,立马回复他,“是更近了。”
“那这人也算做了件好事了,”李槜说,“运动会那天我看你盯着烟花看了好久,就觉得你喜欢。”
“新年快乐啊迟迟。”他又说。
尾音带着喟叹,平白让人生出坚定的希望。
李槜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叫她差一点就相信未来会无比灿烂。
他明明没有问她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也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温迟迟差点就忍不住要泄露出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