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川柏眼巴巴望着他,试图呕心沥血唤醒某人良知。
但视线尽头的人懒懒靠在椅背上,依旧抱着手臂,青色的经脉微鼓,显然又变回了没什么良心的状态。
“能有什么动机?”李槜对着他的电脑屏幕,扬了扬下巴,慢吞吞的反问,“那你说说呗,这么菜还拉着哥们打游戏,你什么动机?”
高川柏叹口气,不甘不愿地换了个词:“看不出,你还怪乐于助人的。”
耳机搭在脖子上,额头碎发被抓得有些乱,李槜眉眼漆黑。
动机个锤子。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和“助人为乐”这词扯上关系的。
李槜重新把视线放回自己的电脑屏幕,右下角,并没有任何新的好友提示。
第15章 第十五条金鱼
“而我不再觉得失去是舍不得, 有时候只愿意听你唱完一首歌。”
——张悬《喜欢》
*
“生命是一棵充满希望的树。”
搜索引擎显示这句话来自米兰·昆德拉,介绍后面还有一本叫做《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书。
夏天近在眼前,白昼拉长, 对应的, 早读时候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明亮, 白光透过大片玻璃直射到课本上。
很厚的语文教辅, 大片晦涩的文字被各种颜色笔迹涂抹。在周围时大时小的读书声中,左边校服口袋里的巧克力沉甸到有些发烫。
目的是最容易被人曲解的,本意是真挚的文字,顺着网线穿过两个电脑屏幕,就理所当然地变成客套的感谢。
而糖果或者巧克力, 这样因为偶尔的低血糖, 被温迟迟随时放在书包小的那个夹层,会被王思琪随手拿去当早餐的东西, 如果递给高川柏就显得太过越界,甚至可能会被解读成轻微的暧昧。
因此,温迟迟原本只打算借着书桌和距离的掩护,动作幅度极小地,将巧克力推给作为同桌的李槜, 并且辅之那种度量好的、尽量若无其事的表情和语气,以此说出已经在心里反复修改演练过的,真挚却不显矫情的感谢。
至少绝对不会让他觉得是套近乎。
在这样看似能够自圆其说的目的驱使下,整个早读,她像一个即将要在全校师生面前撑起一台班级文艺汇演的表演者, 表面强装镇定, 实则内心波涛汹涌。
仿佛她要扮演的并不是背景中那棵最微不足道的树,而是聚光灯中央穿着廉价表演服的辛德瑞拉。
直到十二点越来越近, 书页上所谓透着美好的天光被白炽灯覆盖完全,天边的朝霞完全消散。
而李槜依旧没有出现。
急促的铃声充当时刻到来时候的提示音,让温迟迟的左耳鼓膜震动个不停,身侧空荡荡的座位嚣张直白地提醒她,你只是一棵背景板里的树——
树需要有弯弯绕绕的根来盘踞,但不需要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垂着眼睫,沉默地从口袋里抽出那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像按部就班一样,放到嘴里吞没干净。
周一的早晨,万象更新却又明明白白的萎靡,勇气注定只能在温迟迟身上暂时发芽,远不到足以汹涌生长的地步。
算了。
消息也没什么不好的。
温迟迟这么劝诫自己。
她依然不知道那天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廖海乐不再和她呛过声,原本是同一组的值日活动也被他自己主动和人调换开,变成另一个温迟迟不那么熟悉的男生。
偶尔路上远远看到周锐衡,也真的只是远远看到。
这样的时候,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李槜,要她用尽全部力气压制。
而在王思琪的活络或者是别的什么契机下,在成为前后桌已经快半个学期的时间点,她和高川柏居然不可思议的变得有些熟稔起来,并且在后者心安理得的数次和她借英语试卷后,终于偶然知道了,原来李槜这一个周都在北京。
“……说是有个数学竞赛,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听起来就特牛,李槜倒是不爱吹这些,要是我这样,非得大摆三天流水席,这都能去天安门了,我等凡人只配仰望啊……就是回来这一堆作业有得他受了。”高川柏飞速地勾选着ABCD,时而摇头,啧啧感叹。
他终于想起她,搭话一句,“你不知道这事儿吗?”
“没有哎。”温迟迟整理着一叠收得差不多的试卷,若无其事地笑笑。
她用那种和旁人一般的称赞语气,略微夸张地感叹:“他数学真是厉害啊!”
说的是数学,却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羡慕的究竟是什么具体的东西。
混沌的,或者已经无力回天到分外清晰的思绪、心意、情感,究竟又有哪一样是非执念不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