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没两个小时就被吵醒的李槜按了按太阳穴,省去了自己和楼下住户交涉的那部分,只说他已经联系了维修师傅,问她赶不赶得回来。
温迟迟能很明显感觉到舅妈探究的视线,她想了想,直接走出病房,说:“我这离得有点远......”
眼看就是午高峰,打车肯定不显示,但地铁也有十站左右,漏水这种事一般都会波及到邻居,温迟迟说不着急肯定是假的。
“嗯,没事,”离维修工人承诺赶过来的时间大概还有十分钟,李槜按了按还有些畏光的眼睛,“你家有备用钥匙吗?”
不知道是不是电流的原因,他声音里带着些哑意,语气也淡淡的,但神奇的,原本还有些慌乱的温迟迟在他的声音中安定下拉。
“有......”温迟迟回答完这个字顿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浪费时间,直接说,“在你们家门口最大的那个花盆下面。”
李槜家门口放了一个一层的花架,有几盆小的多肉,也有一盆稍大一点的绿叶植物。
“嗯?”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温迟迟忍着羞赧,又重复了一遍:“......我把备用钥匙放在你家最大的那个花盆下面了。”
从她说要搬出去那天起,方玉这个和她同住宿舍的人就开始对温迟迟耳提面命,要她务必注意安全,时不时就发相关链接来。其中有一条就是不要把备用钥匙放在自己家门口的地毯下,类似这种。
温迟迟算是第一次完全意义上的独居,当然也把方玉的话听进去了,所以思来想去,把备用钥匙放在了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对门邻居的花盆底下。
结果安全是安全了,却没想过某天要对门邻居亲自搬开拿出来。
果然,隔着电话,李槜毫不掩饰的笑声传过来,及其愉悦的那种。
温迟迟感觉自己脸都在发烫,偏生还不能挂断电话,只能用手背盖住脸颊试图降温。
“行,找着了。”没过多久,李槜的声音再一次从听筒里传来。
大概是因为搬花盆把手机放远了点,声音显得有点飘,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种说不出的浪荡劲。
温迟迟匆匆说了自己马上赶回去,赶紧挂断了电话。
平复了一下呼吸,她才又进了病房——这么走当然是不行的。
舅妈像是目光时时刻刻就注意着门外,看见她进来立马问道:“弄好了?”
温迟迟摇摇头:“舍友先回去了,不过我也得赶回去收拾东西,说是都湿了。”
说完她和老太太又打了声招呼:“外婆,那我就先回去了,您保重好身体。”
出去打电话不过几分钟,舅妈不知怎么,居然又好像转变了性子一样,殷切地要送她出去。
温迟迟拒绝无果,加上老太太也在旁边劝,只好跟着出去。
果然,才刚出病房门,舅妈就开口了:“......对了迟迟,你知不知道海城现在什么工作好找一点啊?”
温迟迟知道她是要替此时不知道在哪个网吧里的李志才问的 ,但只装傻摇摇头:“不太清楚哎,不过这么大的城市,应该挺缺人的吧?是表弟要留在海城吗?”
舅妈赶紧摇摇头,欲盖弥彰地快速看了一眼周围,仿佛生怕别人关注到她这句话:“我就随口问问,再说吧,再说吧......”
说起儿子,她脸上的神情又变得很复杂。
但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威严”,或者说是优越感,只让舅妈惆怅了一瞬又继续开口:“迟迟啊,外人面前我也不说你什么了,我知道你对家里有怨,但当时不是都有苦衷么?”
大概是知道自己不在理,她说到这句就止住,重新找了一个话题:“我听你妈说你国庆也没回去?”
“你不就是一直在为之前的事情责怪你爸妈么,迟迟,舅妈说一句你别不愿意听,他们不也都是为你好吗?父母和子女哪该有隔夜仇,别说外人听了笑话,天底下就不该有这样的道理!而且读定向多好啊,你看你姐姐,一毕业就有编制,多体面稳定,你要是当时听话了,哪用还在外面飘着......”
因为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所以动不动就对别人的未来下不好的定论和诅咒,还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事情。
温迟迟看着舅妈一张一合的嘴,仿佛看到了其他的很多人。
所有人都在自以为是试图教给她什么东西,所有人都在强行给她套上因果和伦理的枷锁,所有人都在对她的人生指指点点。
什么是稳定,什么又是为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