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迟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半沉,于是摇摇头:“你吃早餐了吗?”
今天早上下雨王思琪来的晚,温迟迟有轻微低血糖,一般时候都会记得往包里装些小包装的糖或者面包。
王思琪见她要给自己拿,赶紧制止,眉眼间略微狼狈:“吃了吃了,早上就因为吃早点才来晚了。”
这么会儿功夫,听写本已经有挺厚一摞,温迟迟点点头,自己拆了一颗薄荷糖含,在王思琪走出教室后估摸着数量已经差不多,拿起那叠本子来数了数,抱着走出门外。
教室在三楼,细雨顺着风飘进来,斑驳着绿漆的栏杆上挂满水珠,走廊难得寂寥,窗台边挂满雨伞,残留的雨水绵延落下,把灰色的水泥地氤得接近黑色。
踏过两种不同色调的长而曲折的分界线,左拐,没几步就走到办公室,温迟迟嚼碎口里的薄荷糖,打了报告。
“都收齐了吧?”英语老师的工位就在靠近门的地方。
“齐了。”温迟迟应一声,目不斜视好让自己能够忽略另一边的声音,然后把本子放在桌上空的位置。
英语老师正在写教案,匆匆略过一眼:“行,点过就行,你先回去吧……”
“哎温迟迟,你过来一下!”英语老师话还没落完尾音,坐里面的陈方回过头来看到她,先喊出声。
口腔内壁是薄荷糖留下的凉,正要抬脚的温迟迟被刺得心脏落了一拍。
她视线跟着脚步移过去,老王位子边还站着一个人,背对着她这边,听到声音也没转过来。
他没穿校服,深灰色的连帽卫衣和同色运动裤,身形挺拔落拓,很高的个子。
她其实一进来就已经看见他。
“恰好你过来了,也省得再麻烦。这样,你帮我把听写本拿了发下去,哦还有月考试卷的答案,放试卷上面了,你一块儿拿过去,上课让课代表念一念先改着,我待会儿有个小会儿去的晚点。”
不同于老王,陈方丝毫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个子中等,看起来也要更温和。
他既是五班班主任,也是两个班共同的物理老师。
陈方工位在墙角,试卷放在靠里的桌子上,温迟迟再次刻意忽略余光中比陈方高出一个头的身影,和尘封过一段时间却依旧眼熟的侧脸,试图从那个人身后绕进去。
教师办公室是教室改的,座位间隙本就不大,隔壁工位是语文组的老师,地上摆了一摞厚厚的作文材料。
这么一来,再怎么往旁边避,还是不可避免地和烟灰色衣角擦身。
又是很淡的阳光味,和雨水混在一起。
温迟迟捏了捏手心,大脑像冗长待机后的重启,还没来得及在心里铺陈出那个结论,一步未迈完的距离,陈方已经在抓紧时间继续刚才未完成的训话。
“李槜,陈老师知道你以前在省实验也就是尖子生,入学成绩也确实完成的很好,但既然你来了我们班就得遵守我们班的规矩!你这语文成绩连及格线都还差着十分就算了,那八分的古诗填空呢?你就填出来一分其他都空着是什么打算呢?!”
这是替语文老师训人来的,说实话,挺不留情面的。
看上去再温和也是高中班主任,训起人来照样狠。
李槜倒还是像上上次在他家里撞见时候的脾气,不说话,但也没什么不规矩的动作。
就,乍一看反正还挺诚恳。
虽然感觉漫长,但确实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距离。
桌上应该是新印的试卷,还带着微不可查的温热气,温迟迟低垂着眉眼,好不容易把所有纸张捻上指尖。余光里,那双看起来就很贵的黑白配色的运动鞋边缘溅上雨天的泥水点。
李槜。
铅灰色字迹歪歪扭扭。
温迟迟在脑海中不自觉地、抑制不住地,又一次写出这个名字。
陈方扬了扬成绩单,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又像是心血来潮:“哦对了,这是温迟迟,你知道吧?就成绩单上第一个,年级第一,多好的孩子啊……”
办公室的窗户没关紧,透开一条缝,风一吹,怀里的试卷被卷起带着尖角的白浪,温迟迟顾不上突然被咬到的舌尖,赶紧抬手按住。
外面有老师催了一声,陈方起身,把保温杯抱在怀里,最后朝着温迟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叮嘱了一句:“这是隔壁班新转来的同学,叫李槜,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帮帮他,可以吧?”
突然被点名,一直试图把自己当成空气的温迟迟只能扯动僵硬的脸颊,露出一个平缓的微笑,抬头,如期对上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眸子。
就是没什么情绪,平静得像风吹不动的池塘水面,好像对面是个陌生人——其实本来也就是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