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有人,去外面的公共区吧。”何咏希环臂靠在沙发上,朝门外努了努嘴。
那边的蹩脚情歌恰好唱到尾声。
“没有心/别再拖/好心一早放开我……”[1]
司遥匆匆点头,推门快步走出去。
暖腾腾的热气围拢着她,明明害怕惊惧,更有无措盲目的怅然,简寻究竟去哪了?
没有任何交代,他就这样背身走进雪中,让她独自面对这么多未知的窥探。
她步履匆匆,跟着指引牌走到女士洗手间。她握紧手机,靠在水池边发愣,不知道要不要打个电话给简寻。
司遥有些郁闷。
她刚打算洗个手,隔间里忽然有人说:“何咏希追得好紧啊,老于不是说谁都别告诉她聚会地点吗?”
“你怎么知道不是简寻喊的?”另外一个人明显很淡定,语气听不出起伏。
“哈?不至于吧,简寻平时不是挺烦她么?难不成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烈女怕缠郎,都一样。”
另一人噗嗤笑出声。
“也是,何家那么有钱,能当金龟婿还搞什么科研呐……”
“那应该不至于,简寻的能力我是服气的。不过男人嘛,本来就很现实,有钱有颜的富家千金为什么不选?以后起点就比别人高,能少奋斗一年是一年嘛。”
“哈哈嘿嘿,说得也是!”那人顿了顿,“不过老于带来那女生也好奇怪啊,普通同学,特地跑来庆生?”
“你看简寻那样子也知道不缺人追啦……小姑娘,你还嫩得很呢!”
那人恍然大悟地哇了声:“这份毅力,跟何咏希不相上下哎!”
“谁知道呢,那女生看着温温柔柔,不像是何大小姐的对手,希望她自求多福啦!”
司遥站在镜前微微颤抖着,本不想窥探隐私,可她挪不动步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不适时宜地想起叶琦琦那句调侃,清晰地回忆着她上周听过的那条八卦。
彼时她坚定不移地将自己和简寻排除在外,仿佛一切恶意都无法侵蚀这段弥足珍贵的感情。
而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唯一不变的只有改变本身。
她甚至没有勇气拧开水龙头,生怕水声穿透共享秘密的空气,徒增三人的负担。
司遥默默地走出长廊,不知在哪个岔路口选错了方向,她一路迳向半露天的平台。
一扇玻璃门阻隔了屋外的寒意,此间烟雾缭绕,白雾腾绕盘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辛辣的淡淡烟味。
有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女生掐着唇边燃尽的香烟踉跄走来,无比默契地将烟头摁灭在拐道旁的垃圾桶。
其中那个短发女瞟了眼司遥,纤长浓密的假睫毛遮掩了迷离的目光,不屑地轻嗤,转过头跟伙伴勾肩搭背回了不远处的包厢。
她惊觉不慎误入吸烟区,默默转身,零碎轻浮的声音随着挤入长廊的冷风渲然而下。
“她跟你从扬城到北京,你们什么关系?同学?”
这声戏谑浪荡而暧昧,充满低俗的揶揄,仅从话语里便让人有被狠狠羞辱的错觉。
司遥杏眼圆瞪,止不住地身子一僵,脚步顿挫。
未知的声音隐约跟那名叫何咏希的女生重叠在一起,司遥心跳如雷,心中纷乱不堪,无数揣测、猜疑扭打在一起,逼得她不得不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她在质问简寻么?那她又以什么身份质问他?
司遥不及思考更深,她似乎更期盼简寻的回答——是同学么?
她期盼他的否认。
垃圾桶上被遗落的烟头余留火光,袅袅白雾盘旋而上,化作一抹幽淡纱帘,短暂而虚伪地替彼此遮盖行踪。
阒静的吸烟区寥无闲人,在经历了令人呼吸迟滞的短暂静默后,简寻嗓音冷淡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她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廉价玩具,你以为是什么关系?”
他语气里的厌嫌和冷漠穿透墙垣空气,钻进司遥的耳朵里,沉沉地坠到她心间,没有停歇,猛扯着她那颗心狠狠往地上砸,砸穿了、透了,又亟亟要拖入阴曹地府般收不住攻势,摧枯拉朽将所有美梦湮灭。
她像受到魔鬼驱使那般拔步往前走,飞快逃离了这令人难堪的角落。
她明明想调转身势,冲到简寻面前狠狠地给他一巴掌,可大脑不受控地逼迫麻木僵硬的双腿迈开了步子。
她听不见周围的声响,好似有服务生关切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无意识地摇头,无头苍蝇般机械地往前。
绕过前台,木然进了电梯,走到大堂,也只是短暂的停顿,她木愣愣地瞥了眼空旷的休息区,身上的力气转瞬被抽干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