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寻没等多久,张承宜的帮扶搭档叶家豪捏着成绩单走进门,张望几眼,声音不高不低:“简寻,到你了。”
叶家豪露出善意的笑,习惯性扶了扶眼镜,跟他错身而过。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烘得各位老师的脸红扑扑。
李天铭照例泡了杯茶,见得意门生进来,乐呵呵喊他上前。
先是简单说了几句,又夸他英语进步明显,分差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年级第一的地位自然无可撼动。
李天铭这回叫简寻谈话,主要还是商量寒假前去北京一事。
学校的竞赛名额已初步拟定,每位同学领一份申请表,回家找监护人签字递交资料。而鉴于简寻家庭特殊,他可以委托班主任和年级长共同签名确认,由学校作保前去北京参加冬令营。
现在比较复杂的是生活费,李天铭向来爱才,想过自掏腰包,可被学校拦下,说免得日后有纠纷隐患,最好还是以集团奖学金的名义资助。
但这样一来,对其他同去参加竞赛的同学并不公平。
当然,这些学生未必需要这笔钱,集团也并非无法额外提供这笔援助,只是事情要落地执行总比想象复杂。
李天铭问简寻的想法,年级组商量的对策是公开募捐,如此是自发自愿行为,可能存在的纠纷隐患最小。
简寻脸色稍白,剑眉只轻轻蹙了蹙,很快止息,整个人恢复了原本的冷淡。
李天铭劝:“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其实这很正常,现在的境况不代表一生。要说真的,我想以募捐的名义,自己出钱算了,还搞得那么复杂……”
他笑得很和蔼,神态里有旁的学生从来没见过的慈爱。
简寻下颌绷紧,缓慢地垂下眼,黑色帆布鞋倏地落进眼帘。
他眼眸一刺,舌尖在齿间施力,最后挤出一句话:“李老师,我不打算去冬令营,申请表不用签名了。”
李天铭错愕,嘴边的笑不及收拢,不可置信地望着简寻:“你说什么?这可是几乎保送的机会,多少水平不错的学生想要去冬令营都被刷了。”
简寻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师,你也知道我的情况,寒假我不打算去北京,所以也不必麻烦大家募捐,谢谢领导的好意。”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望着李天铭,“而且,我不靠竞赛升学也能考京大。”
李天铭有些意外,他反复确认,还让简寻回去再考虑清楚。离截止申请还有几天时间,不要脑袋一热做决定。
他隐约猜到募捐的形式刺激了简寻,他为人师,自然也懂这个年纪的孩子盛烈的自尊心。
简寻没再解释,拿了漂亮的成绩单走回班里。
今天不上课,大扫除由自愿抽签决定,同学们姿态闲适,前后聚在一块儿说闲话,聊补习,聊寒假,聊过年,吱吱喳喳,好不开心。
有一些拿到成绩单的同学已打电话跟家人分享成果,想来考出了满意的名次,甚至开始畅想几个月后的志愿。
简寻捏着那张单薄的纸,心底弥留一声冷笑,他从来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无论于外人看来多高不可攀,凭借着傲人的成绩和出挑的模样,被捧得犹如云巅之上,可他心知肚明,他只是一个被人唾弃,卑微的拖油瓶。
如今简烨伟一死,那所谓的牵挂霎时崩断,风筝的这头遥遥看不清,他凌空升起,飘飘摆摆,无处可栖身。
他慢慢走回座位,见叶家豪拿了张试卷坐在一旁,那里本是司遥每晚写题的位置。
他稍蹙眉,走上前没动,居高临下望着叶家豪。
眼镜男嘿嘿笑:“大神,数学最后那题我连思路都没有,能问问你么?”
在学习话题上,简寻一向不拒绝同学的求助。
表面上看,他对全班一视同仁,所以,司遥跟他私底下的来往外人无迹可寻,大家都以为彼此关系对等,其实暗流汹涌。
这种隐秘的,独属于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偶尔会令他失神。或许像南禺那些辍学的混混钟爱的尼古丁,把烟猛然咽进喉腔,挤压到胸膛,闷出一丝异样的疼,再任由烟雾消散,人类在茫然间迷恋那奇妙的化学反应。
他拿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下思路和公式,毫无保留地剖析他轻而易举取得的功绩。
叶家豪听得认真,时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啧啧不休。
末了,简寻搁笔,兀自整理稍显冗杂的桌面。
叶家豪独自复盘了一遍,总算有了新领悟,他将试卷和稿纸折好,又说了几声感谢,换来简寻一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