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陟:“……”
崔筠:“……”
你都还没开始学,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吗?
——
张棹歌和崔筠在崔元陟家留宿一夜,第二天就踏上了归途。
回去后,游手好闲的张棹歌算是找到了事情做,但和崔筠相比,她的日子过得轻松又自在。
因昭平别业的书房只有一间,张棹歌在练字和看《补养方》时,偶尔会跟崔筠共处一室,所以时间一久,她就知道崔筠在忙些什么了。
端午节前,汝州下了场急雨。
崔筠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出门的计划。
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屋檐,一阵铃铛声穿过雨丝传来,抚平了她内心那一点焦虑。
崔筠转身去了书房,拨开竹帘看到张棹歌正倚在窗边拿着一块木板雕刻着什么。
“棹歌这是在刻什么?”崔筠好奇地问。
张棹歌说:“《补养方》第一卷。”
“为何要刻它?”
“我刻着玩的。不过,七娘不觉得《补养方》乃至这书房里的大多数书籍都太珍稀了吗?这里面的某卷书有可能会成为孤本,一旦它们损毁,那后世之人就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崔筠颔首:“的确如此,因此在古籍收藏上,孤本才尤为珍贵。”
她顿了下,察觉到张棹歌的用意或许不仅是防止这些书籍失传,她问:“你若不想让它们成为孤本,抄录一份就是,为何要在木板上雕刻?”
“七娘可听闻雕版印刷?”
崔筠说:“雕版印刷是什么?莫非是模勒?阿姊在信中提过长安东市有书肆用此法将一些字帖、医书刊刻后印纸上售卖。”
她灵光一闪:她有这么多藏书,是否也可以将这些书籍印刷出售?
不过,纸张的价格太贵了,印刷出来的书册成本也不会太低,一般人只怕买不起。
张棹歌似乎知道崔筠的忧虑,她说:“七娘参加过八关斋会,也跟广宁寺的僧人打过交道。依你之见,是医书和字帖的受众更广一些,还是看佛经的人更多一些?”
崔筠若再看不出张棹歌这是在给她支招,那就真白瞎她这敏锐的嗅觉了。
她心头震撼,从耕犁的改良到如今的雕版印刷,张棹歌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能力。
震惊过后则是尴尬和窘迫:“你、你都知道了?”
张棹歌放下手里的刻刀,看着她说:“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咱们这儿不合适种茶。”
“我知道。”崔筠说,她忙活了这么多天,前不久才得出这个结论。
广宁寺的确种了一些茶树,但很少,只供寺院之用。因茶树的栽种环境要求比较高,鲁山县不管是气候还是水土都不合适大面积种植。
崔筠这两日正是在为此事感到挫败,没想到峰回路转,张棹歌给她开拓了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她不知道的是,张棹歌原本想直接拿出活字印刷术,但思考过后,认为活字印刷术并不合适在当下使用。
首先活字印刷术的雕刻工程浩大,因为汉字太多,且同一版面会重复出现某个字时,需要多备刻好几份同样的字——这也是为何宋代就出现了活字印刷术,直到清代在朝廷的鼓励下才普及开来的原因之一。
崔家这点人力物力,折腾不起。
其次,造纸技术的限制。并非所有的纸张都合适印刷,纸张的成本也很难让印刷术推广开来——雕版印刷尚且如此,更别说活字印刷。
最后,识字的人太少。科举制的出现虽然让寒门也有了改变阶层的机会,可它并不完善,且在士族门阀垄断知识的时代背景下,底层很难得到接受教育的机会。
教育不普及,书籍的受众就始终只有那一小撮文人。
唯有佛经,不管是上层权贵还是底层的老百姓,都有受众。
以崔家现在的条件,就算走刊刻佛经这条路失败了,也不会因为收不回成本而破产。
张棹歌又说:“你若是担心纸价太贵,印书成本太高,容易赔得倾家荡产,那咱们可以造纸。我略懂一点造纸术,虽说造出来的纸可能质量不会很好,但好歹也……”
她还没说完,崔筠忽然上前抱住她。
张棹歌下意识丢开雕刻得乱七八糟的木板,一手撑着窗沿,另一只手则搭在崔筠的后腰处,避免受力太猛直接失衡从窗户栽出去。
她也不由得庆幸自己刚才就收了刻刀,不然直接捅崔筠心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