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崔家众人便知道他们已经奈何不得崔筠了。
倒不是崔元陟在崔家的地位有多高。
他们今日朝崔筠发难,目的就是让崔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今这个铁桶被崔元陟扯开了一道口子,他们对崔筠的围堵也就无用了。
崔氏族人散去。
崔筠向崔元陟道谢,后者打量了她几眼,说:“从前让你随我学医你不愿意,原来你感兴趣的是律学。”
崔筠说:“七娘在藏书楼找书时无意中看到了五叔父的律学书籍,便看了几眼,谈不上兴趣。”
二房崔游的次子,在元字辈中行五的崔元礼是国子监律学博士,因此崔家的律学书籍并不少。只是崔家子弟中对律学感兴趣的人并不多,只有崔筠好学,在祖宅守孝的这些年里也没有停止过学习。
崔筠也是在告诉崔元陟,她行这步棋是被逼的,并非从一开始就在谋划这一切。
崔元陟留下一句“勇气可嘉,只可惜……”的未尽之言就离开了。
窦婴来寻崔筠,入门便看到她独坐在近门处,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从堂上那些东倒西歪的凳子可看出,此前发生在这里的“战况”有多激烈。
崔筠的左右没有坐席,如同她孤立无援的处境。
窦婴唤她:“七娘。”
崔筠回过神,见阿姊面露担忧,便扬起一个笑脸,说:“阿姊,我办到了。”
窦婴知道此路还很长,路上的障碍也只会越来越多。
只是,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七娘亲自开拓出来的道路,纵使前方是悬崖峭壁,也绝不是毫无意义的。
第30章 哗变
二月春来, 冻土渐融。
已至春耕的时节,田里要靠部曲耕种,崔筠不能在邓州耽搁太久。
因此淮西防秋兵在长水被伏击, 吴法超被杀,只有两三百残兵还在溃逃的消息传到邓州时, 她已经收拾了全部的行囊, 带着父母的牌位回了昭平乡。
春寒料峭,她的心窝却是暖洋洋的。
过鲁阳关时,崔筠特意撩起帘子探了眼。对上张棹歌的目光, 她眉眼一弯, 心情是压不住的松快。
张棹歌有些意外。
崔筠竟然会主动向她展露如此明媚的笑容。
这代表什么?
代表崔七娘爱笑。张棹歌默默地想。
张棹歌问:“崔七娘子,诸事可顺利?”
“托张副将的福, 一切顺利。”
张棹歌认为这只是客套话。没有她,崔筠或许要花很多年走很长的路,但最终必能凭借自己的能耐达成所愿。
窦婴也稍稍探出半个脑袋来:“大郎,空了来庄上吃酒。”
见是她,张棹歌直白了些:“鸿门宴吗?”
窦婴噗嗤笑了声,说:“只吃酒。且是七娘三伯父特酿的酒。”
张棹歌这才爽快地应下。
回到昭平别业,崔筠马不停蹄地安排好手头上的事, 又将所有部曲仆役喊来, 该敲打的敲打,该处理的处理。
虽说那部分田地得在她出嫁的时候才能作为她的嫁妆带走,但崔元峰已经释放了一个信号,这些名义上仍属她,实际却投靠了崔元峰的部曲若不想将来被舍弃, 唯有重新向她投诚。
俗话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可眼下还不到崔筠大刀阔斧整改的时候, 所以除了那部分听从崔铎的命令举刀对着她的部曲外,剩余的部曲都被崔筠留了下来。
之前一直留在祖宅的女使宿雨也跟着崔筠过来了,如今正好可以帮夕岚分担一部分内宅事务。
待内宅逐渐安定,崔筠和窦婴就准备宴请张棹歌,以答谢她的配合。
只是淮西防秋兵叛归所引起的动荡,并没有随着溃逃的残兵被息数斩杀而平息。
当初吴法超在长水被斩杀后,只有两三百残兵逃走,他们有的劫掠沿途百姓被百姓反杀,有的被汴州刺史诱降后全部杀死,只有四十余人逃回到淮西蔡州。
五千精锐百不存一,主要将领要么死在朝廷追击中,要么被朝廷俘获回鄜州杀鸡儆猴。
淮西节度使吴诚震怒,将这仅存的四十余人全部杀死尤不解恨,想到若不是他的亲兵被杜秉骞的心腹认出,使得东都戒防,他何至于损失如此惨重!?
杜秉骞不除,他难解心头之恨。
所以吴诚派了细作潜入汝州军营,四处散播朝廷诱杀降兵的消息。
又造谣说朝廷怀疑去岁冬月出现在汝州的细作是淮宁军出身的牙兵放跑的,朝廷要清算这些牙兵。
最后派人在军营外叫卖淮西的特产,在淮宁军面前说淮西俚语,勾起他们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