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以博陵崔氏自称的子弟怕是有数万,所以远的不提,只说邓州这一支。崔元峰三十岁才进士及第,他那时候的科举风气虽然也逐渐开始重视诗赋,但首场是帖经,第二场为诗赋,第三场试策文。
而崔镇二十七岁进士及第,那时刚好朝廷改制,以箴、论、表、赞代替了诗赋,领试策两道。注2
今年,朝廷又下令恢复旧制,以诗赋为重。
但是国子学等官办的学校的教学并未发生变化,依旧是以儒家经学、律学、算学等为主。
所以,创办私学,由崔氏家族内部创学,就很有必要了。
早在开元年间,朝廷便下令允许私人办学,然而有条件办私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便是连崔家也没有正经的族学——崔氏子弟童蒙教学多靠父母,长大后则去游学。
因此,若崔氏能办族学,同时也对外招收寒门士子,这将会是提高崔氏名声的最佳选择,在这之后,谁还会记得崔家有个纨绔开柜坊办赌场的事呢?
崔筠的话说完,崔元峰紧了紧拳头,眼里闪过暗芒。
这不是他跟崔铎当初的想法么?
他原本想以办族学为由,跟其余族人联手逼迫崔筠交出造纸印刷的技艺。
如今崔筠先提了出来,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她再随便许点好处,即使不交出造纸印刷的技艺,族人也不会再有怨言!
崔氏族人议论纷纷,但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崔锡和崔钧兄弟俩无法考科举,因此他们对崔筠的话丝毫提不起劲,反而质疑她:“你说得轻巧,办族学不用钱?光是我们自家子弟求学都要不少钱财,居然还想招收寒门士子!”
崔游颔首:“没错。”
崔筠淡定自若:“以我们族中子弟求学为例,从童蒙教育开始开销最多的地方在于笔墨纸砚和购买书籍,其次在外游学吃穿用度以及参加各种雅集、诗会,拜访名师等开支。倘若族内办了族学,那游学的许多开支就能省下,至于笔墨纸砚和书籍,笔墨我爱莫能助,纸和书籍,我却有办法……”
她又扔下一记响雷:“我准备在邓州开一家纸行,供应纸,还有刊刻书籍。”
知道内情的人不说话,而不知内情的人神色各异,有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她的,也有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的。
崔元峰自然不会继续放任她得到族人的好感,说:“七娘在汝州办了造纸坊与印刷坊。”
众人愕然,旋即狂喜:“难怪七娘会提出办族学的建议,有了这造纸与印刷的工坊,何愁族学办不起来?!”
崔筠瞥了崔元峰一眼,知道他在暗示族人,她会免费提供纸张和书籍。
可她会做这种赔本买卖吗?
她故作腼腆地笑了笑,说:“大伯父过奖了,这造纸与印刷之事,皆是我家大郎的主意,由她做主。”
这话让众人高涨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下来。
崔锡傲慢地说:“七娘不用妄自菲薄,那赘婿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
“三哥莫不是想破坏我们的夫妻关系?”崔筠反问。
“你这是什么话!”
“我若将造纸坊与印刷坊据为己有,大郎必然不悦,到时候影响了夫妻感情,不得和离收场?”
众人:“……”
崔钧说:“那你可以把造纸和印刷的技艺拿出来给我们崔家……”
崔筠呵斥:“六哥就差把巧取豪夺写在脸上了,如此德行与心性,怎对得起我们自幼所学的家风教育?创办族学、招收寒门士子,既是为了家族的长远未来,也是为了经营名声,若一开始便打着盘剥别人的想法,谁还会来依附崔氏?”
崔钧被她斥责得面红耳赤,连崔元峰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有心之人都听得出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她都愿意提供纸张和书籍了,他们还想掏她的老底,这不是盘剥、巧取豪夺是什么?
崔筠不给他们思考反驳的机会,继续说:“我原想请诸位长辈挑选一名杰出的子弟承祧我父一脉,而今,是万万不能选三哥和六哥的。”
“七娘你——”
崔筠并不担心他们反对,毕竟她提供纸和书籍的条件就放在这里,他们要是连这点都不能退让,那也别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好处了。
在族学的诱惑面前,除了崔锡、崔钧这两兄弟外,已经没什么人会再打给崔元枢过继嗣子的主意。
崔游问:“七娘说开纸行,是什么个章程?”
“几个方案,一是从家族中馈出资置办一家纸铺,我提供纸张和书籍在此售卖,获利七成归我,三成归族里,另外再每月供族学五刀纸(算在经营成本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