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纳托利婚礼的前一天,娜塔莉终于可以摸到父亲的书房,把自己蜷缩在巨大的躺椅上看闲书。
书房里装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纽约的夕阳与英国不同。就像娜塔莉最喜欢的溏心蛋蛋黄,它浓郁而明艳地铺满整个天空。麻瓜的摩天大楼是黑色的剪影,无声预言了这个灿烂城市的未来。
书房门被敲了三声。
“请进。”
她的大哥亚历山大推门而入:“原来你在这里,Натали(娜塔莉)。快准备一下,我们要出门了。”
娜塔莉以为她又要干活了:“又怎么啦?”
“阿纳托利的单身夜。”大哥冲她挤眼睛。
娜塔莉从躺椅上一跃而起。亚历山大在她后面叮嘱:“记得穿麻瓜的衣服。”
她从母亲的衣柜里找到一件暗红色的连衣裙,裙伞下缝着数层蕾丝内衬。她换好衣服,找了一双棕色的玛丽珍。然后在镜子前犹豫了三秒,描了下眉毛就准备出发了。
她赶到会客厅时,发现大哥,嫂子和二哥都在等她。阿纳托利骄傲地看着她,弯起胳膊:“我可以吗,пинап гёл?(迷人的姑娘)”娜塔莉的手臂跨过他的,他们跟在亚历山大夫妇后面出门,把妈妈的叮嘱(“别带你们妹妹去喝酒”)抛在了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血一样的残阳铺满这个城市。
“我们要去哪里?”娜塔莉迎着橙色的阳光问阿纳托利。
“你的最爱,一家格鲁吉亚菜餐馆。”
这的确是娜塔莉的最爱。当他们住在圣彼得堡时,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被哥哥们偷偷带去麻瓜的格鲁吉亚餐馆。他们只敢选最不起眼的小酒馆。娜塔莉坐在木桌子前,看亚历山大在麻瓜眼皮子底下变魔法,用母亲看不上的“异域小吃”填饱肚子。现在她的回忆里还充斥着餐馆里复杂的香料味,烟酒味和俄语争论声。
纽约的这家也不例外。一尝到铁锅烤肉和炸鱼饼,她就猜它家厨师必然是格鲁吉亚人。简陋的小餐馆挤满深目高笔的斯拉夫人。他们窸窸窣窣的卷舌音不绝于耳。
娜塔莉不记得他们待了多久。两位哥哥喝了一轮又一轮。她的大嫂,一个丰满的俄罗斯姑娘,温柔地看着他们。娜塔莉透过餐馆油腻腻的脏玻璃,看着天色一点点变黑,大楼点亮一个个格子间。她趁人不备,端起哥哥的马提尼喝了一大口。
блядь(操) ,这酒真辣。她的生理性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
这个餐馆最美国味的一点,就是它的角落里有一块木地板舞台。三流艺人在那里吟诗,讲笑话或者唱歌。有时因为调配不当,台上没人演出。
趁没人注意他们时,亚历山大对牙签盒施了变形咒。不起眼的小盒子在桌子底下变成了手风琴。他提着手风琴,牵着大嫂来到小舞台上。娜塔莉差点忘了,大嫂似乎对唱歌相当在行。
亚历山大站在暗处,他的妻子不用话筒就开唱了。手风琴独特的音调惊醒了餐馆。曲子哀而不伤,就像俄罗斯夏季沙沙的树叶风声。
Не слышны в саду даже шорохи.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Все здесь замерло до утра.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在这迷人的晚上,
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在这迷人的晚上。
娜塔莉轻轻跟着唱了起来。
А рассвет уже все заметнее.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Так, пожалуйста, будь добра,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Не забудь и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Не забудь и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亚历山大似乎停顿了一会。他换了一首歌。前奏一响,娜塔莉就认出来了。这是一首欢快的俄罗斯民歌。不少麻瓜都喜欢借着这段音乐起舞。餐馆里渐渐响起有节奏的拍手声。
门口的卡座前,有一对情侣手挽手跳起来了。一时间口哨声此起彼伏。
阿纳托利拉过她,摆起标准的华尔兹舞姿。起先他们规矩地用舞步画着圈。但加入歌曲的人越来越多。娜塔莉好像看到几个男人举起酒杯,红着脖子不成调地唱出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