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岳初晓的声音唤回神,像挥散图形那样无形挥去不合时宜出现的回忆,沉吟片刻:“布置幻境……引出幻型需要长时间承受攻击,让我来吧。你的魂魄有伤,不如……”
不如你先休息,将怎么行事全告诉我,让我来做,别伤到自己。
“伤势倒是无碍,何况这毕竟是我参与的因果。”岳初晓摇头否决,他对自己的情况有数,不至于在纪开云面前强撑。而且灵力阵法一道本就是他所擅长的,也谈不上逞能。
这份孽缘他有意无意地掺和上了,三十年兜转回来,岳初晓只是做不到冷眼旁观。
纪开云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只是将之前没给出去的丹药和魂树叶子全塞给了岳初晓。
时间流逝,在镜林虚假循环的星空下,秉着不成功另谋他路、成功更好的态度,两个外来人共同构建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何玉安心里装着事,睡得不算安稳,天不亮就早早醒来。她轻手轻脚地不吵醒弟弟,换好衣服小心翼翼阖上门,快步走向下山的路。
也有早起做除夕布置的村民碰见她,互相交谈打过招呼,各自笑着转回注意到自己要做的事上。
一切无声。
岳初晓站在不知谁家房子的屋顶上,看纪开云朝他比了个手势,跟着何玉安下山,一前一后消失在林间。
他平静地站在这精心挑选的地方,看着村民的一言一行,在心中搭建的场景里模拟他们的反应。袖口随风轻动,指尖灵力淌至地面,以岳初晓为原点,一个阵法缓慢成型,向四周扩散,并且精巧地自然嵌入镜林原有的阵法内。
众生碌碌。
有年纪大的老人带着一帮年纪轻些的点着香收拾谷场,规矩一套一套的,在岳初晓看来繁复而没有意义。
他们崇敬的祖先早归入三途川,不知轮回了几遍。不会因为多点尘埃而怪罪后代,也不会因为今年的香燃的好看而关照他们。
冬日早上的日光不灼眼,人也犯懒,有少年人睡眼惺忪地被母亲揪出门丢去帮忙,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什么,手上还是乖乖接过了工具。
何家的小茅屋被推开了门,小小的何玉宁醒过来没找到姐姐,衣服也没有穿好就跑出来,脸上挂着泪,恰巧撞上了端着馒头来看他的李姨。
岳初晓维持着灵力,安静地看着人间的年节。
直到太阳迫近群山,天色暗去,喧闹骤起。又过了一会,何玉安和上一次循环那样出现在村口。
红衣如朱蝶,随在大人身后欢欢喜喜地扑闪,衣角起落,露出了纪开云望向岳初晓的眼。
岳初晓利落地从高处跳下,落到纪开云面前,白衫不沾尘土,在满是红裳的镜林格外显眼。
要做的事情太过冗杂,岳初晓不露疲倦,点头道:“准备好了。你那边怎么样?”
纪开云知道他花了极大的心神,需要好好休息,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我试了几次,由于动手时位置改变,两个何玉安就会分开,没有时间限制,灵力积攒大概到了半步大乘的修为。虽然脱离幻境的本体没有回应我,但应该是能看到和听到的。”
和设想一样。
岳初晓做好了他的布置,将接下的交给纪开云:“注意安全,需要我帮忙的话叫我就行。”
纪开云心道他连这么一个困在循坏里的十来岁小姑娘都打不过,这前半辈子可以说白活了,要是被他那倒霉师弟知道了,后半辈子还得被他一直嘲笑。
心里想的是一码事,嘴上说的是另外一码,纪开云极力弥补先前崩塌的形象,自持地答应了一声:“好。”
三言两语的交流之后,两人就并肩走向了谷场。
他们的设想解释起来很简单:验证完两个何玉安分离规律后,将本体逼出,消耗掉她的魂力便于之后解开炼魂阵;再更替她经历的幻境,以幻攻幻,破除她的执念与情绪;最终同时解开循环阵法与炼魂阵,还小姑娘一个自由。
在岳初晓再次踏上谷场的那一刻,他埋下的阵法悄然运转,一切发展都和之前没有变化,但纪开云还是留意到了他眼中难掩的倦色,知道这片天地已经易了主,连日升月落都握在岳初晓手中。
纪开云没有急着动手,他耐心地听了第二次何玉安讲的奇遇,依然忍不住暗中腹诽。只是哪怕面上的柔和代替了昨天的警惕,他的手仍然紧紧按着腰间的佩剑岁寒。
剑光出便要必破此局,他要等待最自然改变的时机,才能让何玉安出魇。
小村难得热闹的夜宴上,在李姨中途离席为邻居家的孩子盛年糕、何玉安面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握住刀时,纪开云抽出了岁寒,起手就是杀招,欺身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