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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溟记不清自己究竟躺了多少日子,她原以为自己长久地不进食最后真的会饿死在此处。
可是没有。
她能飞到高空,却离不开那层屏障,时常和那些呆滞的鱼相视许久,直到它们因为尴尬而游往其他的地方。
此地非常安静,正好她也不是喜热闹的性子,就这么凑合地待着。
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也会找找看有没有洞口可以出去,但凡能听到外界声音更清晰的地方她都会试试。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仅不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螭族本身——她被母亲保护得太好。
一道墨绿色的混沌身影从眼皮子底下掠过,在如绿云般的水草丛里身姿半隐半显。
芷溟从来没有觉得这颜色这么刺目,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
一张黄绢符咒轻飘飘地穿透了无形的屏障,像是墨入水,消解成一丝一丝,丝又散成粉,晕出金黄的光,光点散落的时候,这地方的障眼法也在一点一点被擦除。
这地方原本的样子像是一口黑黝黝的深井。
“云衫!”
芷溟甫一喊出这个名字,热泪就不受控制了,她的身子开始倒转,重新入水。
“小主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跟着我走就好。”
云衫想回头朝她笑一下,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
芷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困住她的洞窟,手里的动作比想法更快,一束明艳的业火带着怒意疾驰,往那处去。
到底是水火不相容,橘红色的火焰靠近了洞口也很快消弭,留下一串细细的气泡。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使出火诀已经是易如反掌。
“云衫,我母亲呢?”
芷溟没花多大功夫就追上了云衫,与她并肩而行。
这路很奇怪,不是通往浅草潭的路,也不是神殿的方向。
“河神大人她,她——”
云衫感觉此刻自己说出的每一字,都像是一根骨针插入命脉那般疼。
“她去了曜日堂,后面我就不清楚了……”
芷溟登时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厉声反驳道。
“可是曜日堂已经被埋了!”
“你看不到吗?那些碎片。”
她见云衫沉默不语地加速往前游,凑近了想再逼问几句,却在熟悉的脸上瞥见几道纵横交错的长长黑线一般的疤痕。
“你一定看见了,是吗?”
芷溟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求。
云衫回头直视着她,芷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色,那般骇人又似曾相识的红色。
曾经这红色让她做了多少天的噩梦,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哽咽着开口回道。
“大人去了曜日堂下,那里有一片火海……”
芷溟感觉自己喉咙不知被谁紧紧扼住了,她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方向,控制不住地歪斜身躯撞上一旁的漆黑柱石,扬起一阵泥沙。
“小主子!”
云衫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句,赶忙过去扶起她,芷溟的头被磕破了,周围血雾缭绕。
“她来了,你快走。”
芷溟的心好似能够感应到那人就在不远处,她奋力推开云衫,可云衫又眼泪汪汪地游过来拉紧了她的手。
“要走一起走。”
“我不允许。”
芷溟的声音寒若坚冰,她用尽全力使出了转移诀,水波振荡,挣扎哭喊的云衫在她的视线里飞速地渐行渐远,远得只剩下了一个黑点。
那道目光越来越近了。
这一回,她想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从她手里逃脱。
芷溟咬牙往石头阵疾驰,头上的伤口正汩汩地涌着血,水流像蚂蟥一样在伤口处肆意穿行,她的头尖锐撕裂般地疼起来。
一柄古铜色的短箭畅行无阻地刺向她,另一柄也紧接着刺向了那个越来越近的黑色鬼魅。
果然,进了夜叉鬼的领地,寂念再强大,到底是会受到掣肘。
石头阵像个迷宫,她小时候无意中来过,只在外围绕路一圈就跑了,那个时候自己还瞧见了角落里的螭族头骨。
她回去之后后怕了好一阵。
她也开始懂了为什么明明夜叉鬼比她们的个头要小得多,所有的族员却被母亲叮嘱过几百次不得招惹。
芷溟忍痛蜷缩在青石下面,用力捂住伤口,眼前只有一片浑浊的水波。
耳边似有短箭万束齐发,伴随着金石碰撞的声音,整个江底世界都开始地动山摇。
有急促的谈话声响起,近在咫尺。
“这条螭一定得死,她毁了我们至少半个药园。”
“剥皮,腌肉,下酒,堆肥。”
“等我回去禀明族长,看怎么才能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