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番外(233)

两人对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问题。

沈缜移开视线,转头看向那巨大的圆月。

若放在半个多月前、若没有遇见赫连归城,她肯定会像告诉丛绻的那样徐徐图之,也肯定不会说走就走即刻冒险试着引出崔寒烟。

她会以在太阿门中的丛绻为切入点,慢慢摸清太阿门的势力布置,再慢慢布局逐个瓦解,同时接触仙门其它势力,内外兼攻、伺机破之。在这个过程中第一步要做的是救出崔寒烟,但怎样救、何时救还有待考量,总要找一个能图谋更大利益的时间点......

可现在,一切徐徐图之的计划都不行了。

她没有时间了。

如果说救崔寒烟是收割林夜北气运值顺带可完成的事情,那么对付太阿门实则并不是她短时间里需要考虑的问题。

为什么要对付?她并没有和太阿门结仇。就因听了魏清妙之事心有怜悯便给自己树一个庞大厉害的敌人,非她会为。

可是...可是她没有时间了,她或许会死于即将到来的“剥夺灵器”中,如若放任了太阿门,那会不会...会不会丛绻......

一棵根子上已经坏了的老树总有一天会倒塌,但倒塌之时,依附于大树的诸多生物难免会受到牵连,而潜力值那样高的丛绻...始终难令人心安。

她不心安。

然而......沈缜眸光悠远。

赫连归城那日说的话一句一句打在她心底,她费神敛去这腔神思,看魏清妙,意有所指:“魏道友,先前还有话未说完。”

魏清妙愣,随即反应过来,笑一声:“做下放弃报仇的决定非一夕之事,那些年人世所见多多少少都有促成。晚辈记不太清了,但刚刚想起了一件。”

她神色放空,仿若沉浸回了当年——

“那是一年洪灾后,我去的地方起了疫病。

“有一位游方的医师也来到此地,她日日与病患们待在一起,把脉熬药、不眠不休欲找到救人的办法。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多月后她终于写出了方子,并以这方子救了上百人的命。

“但在疫病渐好之时,那地大户家的少爷想娶这医师入门,医师不从,大户便强行绑人,当地百姓被大户允诺给他们免去治病药材的花费,便纷纷缄口不言,一整个小镇,竟无一人替医师说话。”

沈缜摩梭手中笛子:“道友当时呢?”

“我当时...”魏清妙轻声,“得出解决疫病的方子后,我就离开了那地。几日后忽心有所感,匆匆赶回却只见小镇尸山血水,医师一身红衣,衣摆浸在血水里,她杀掉了手里攥着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那家大户的老爷,剜掉了他的心。

“她看向我,告诉了我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我才知她竟也是修仙人,一个医修,道本该是慈悲为怀济世救人,却不知何时在人世熏陶了满心杀意。慈悲是真的,她日以继夜地救人;残忍也是真的,若善心错付,她会控制不住杀掉有牵连的每一人。

“男女老幼,开膛破肚,一个也不会放过。”

“...残忍么?”沈缜低问。

魏清妙微顿,不知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回答沈缜,“有两三岁尚不知事的幼童,亦被剖了心肝。”

孩子何辜?可孩子的父母分明是受了恩却仗着“不会怎样”恩将仇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无非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魏清妙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慢慢继续:“做下此等大案,那医师自然不会有好结果。但是,我...我本想什么也没看见,她却没有逃掉再拖延些时日,而是...自绝于我面前。

“她说,做什么事情之前就该想要承担什么后果,如果接受得了,那就做;如果接受不了,就收。反正,莫要做了又后悔,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虚伪得很。她在许久之前就压不住她道心的杀意了,血洗镇子不过最后一根稻草断掉,她已然想到了结果。

“我...此后,我想了很久。我是否可以承担杀死傅谌的后果?杀掉一国之君,等同于干涉国运,且因父辈私仇、仙凡之别杀人,我亦不会被容于世。”

魏清妙涩声,“我承担不了这样的结果。”

太阿门中十多年,对她重要的人何其多?而享受过天骄光芒,又怎会容易接受一朝滚落凡尘、甚至被喊打喊杀?

魏清妙想,她真的是个自私而虚荣的人。

“可不可以,”沈缜慢慢重复,“接受做下事情的后果。”

一连串的咳嗽呛出口,星星点点的血液喷洒在衣襟衣袖,在魏清妙惊讶惶急的关切声中,她摸出怀里的白绢,勉强笑着想擦拭嘴,却在目光触及到白绢上的图案时顿住了动作。

远处,明月无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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