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双霜打电话之前希望她醒,但真听到古辛身体没事却依旧昏迷的时候,晏双霜内心有种隐秘的轻松感。
仿佛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推迟答案到来的那一天。
晏双霜一边走神一边闲聊,于阿姨也是个很健谈的人,或许是为了照顾晏双霜的情绪,她一直在聊自己女儿的事情。
晏双霜也不觉得麻烦,她从于阿姨女儿上高中,一路听到了她结婚生子,今年外孙女都一岁多了,晏双霜甚至开玩笑说,之后一定买点小朋友的东西送给于阿姨。
听得于阿姨连连摆手。
到后面,于阿姨才道出真正的想法:“人这一辈子,活的就是自由。小晏,人生是要有遗憾才完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也别把别人看得太重。”
晏双霜一愣。
这样的话,母亲和医生也与她说过。
晏双霜其实是个很拧巴的人,她一辈子顺风顺水,没吃过亏,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稳坐班干部的位置,她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也是同学闺蜜认为最值得信任的人。
如果她不要强,也不会事事都想做到最好。
她生平第一次当输家,便是在爱情上。
晏双霜默默无言,于阿姨长叹一口气,又说了点别的。正要挂电话的时候,于阿姨突然惊叫了一声:“她醒了!”
晏双霜怔在原地。
*
古辛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行。
浑身上下无一不酸,来自肌肉深处的嚎叫在拼命提醒她,她现在虚弱得小学生都能一拳把她揍翻。
这是系统强行解绑未果的后遗症,也幸好不会真的有小学生来揍她,不然她W大武术猛A的外号就要在今天易主了。
古辛动了动手指,眼皮撩开,触目是雪白的天花板,还有一层薄薄的塑料帘子——很标准的医院样式。
看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大脑还在一抽一抽的疼痛,视觉恢复后,听觉才开始运作。
古辛听见自己旁边有个女声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缓了好一会儿,那些音节才在脑子里转换成信息。
古辛发现打电话的人她不认识,但电话那头是个熟人。
女人一直在叫小晏,还让她不要担心,无论如何,她已经做到最好,接下来就是等待。
小晏?
晏双霜。
伴随名字而升起的,是无数的情绪瞬间涌来将她淹没。
甜蜜,喜悦,开心,放纵。
痛苦,愧疚,难受,绝望。
八宝粥都没这复杂。
名字是最短的咒,咒里封存东西往日里被牢牢禁锢,偶尔透露一丝也足以撼动她玩世不恭的内心。
而现在它终于被放开了闸,往日种种,记忆依旧存在于虚无,但稍稍触碰到这个名字,就会涌泉一般迸发出难以抵挡的渴望。
系统跟她说,记忆这东西,可能是她存活下来的代价。
往日之日不可追,但她对晏双霜的感情还在,系统一股脑地给她找了回来,像捡起了闪闪发亮的宝石,一颗一颗安回她破烂的生活。
古辛跟系统说这事其实还没完,这么点东西就把她打发了?
系统直接装死,徒留古辛一个人,如同失去嗅觉的盲人一般,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被各式各样的感情染色。
酸甜苦辣在舌尖上轮番登场,她在为谁心痛?在为谁愤怒?又在为谁欢喜?
古辛不知道自己突然的又哭又笑有多吓人,她没有记忆,但经历过的感情将她簇拥包围,恨不得一下子全部装备完毕,然后迎来闪亮的新人生。
这番动静自然引来了旁边人的注意。
于阿姨惊叫道:“她醒了!”
古辛睁开朦胧的双眼,她看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女人,被强烈情绪撕扯的灵魂分出了一丝清醒。
她嘴唇翕动,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双霜……”
于阿姨赶紧将电话放到古辛的耳边。
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从古辛的眼角滑落,滚入发丝隐没不见。
当喊出这个名字,她如同在雪地上奔跑了许久的流浪者,终于找到一个拥有温暖的壁炉的房子。
她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敲打那人的心房,她想问她,一个被流放的灵魂要如何才能够进去?
古辛被冻得刺骨,声音嘶哑地又喊了一遍:“小霜。”
信号仿佛在这一刻中断,沉默的那几秒里,谁也不知道晏双霜究竟想了些什么。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喑哑又颤抖,所有的勇气、激动,还有勉强维持的沉稳,都化在了三个字里:“嗯,我在。”
她似乎在回答此刻的古辛,又似乎在回答那段遥远的过去的时光。
盲盒开了,她很幸运,隐藏款主动跳到了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