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旸面上血色褪尽,他仿佛骤然被刀刮去了皮肉,成了一个薄薄的空壳子,风一吹,火一烧便没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抓住眼前的人,又或是抓住别的什么东西,却被毫不留情地挥开了。
下一刻,洛珝忽然聚集起浑身灵力,周身沸腾的凤凰火灼灼燃烧,爆发出冲天红光,汹涌炽热,如同不要命般朝他袭来。
青旸纹丝不动,像是根本不打算躲。
然而火焰未至,操控火焰的人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灵力一断,烈焰便也随之熄灭了。
那单薄的身体骤然脱了力般,向一旁软倒下去。
青旸脸色剧变,忙将人接到怀中:“阿珝!”
洛珝嘴角血迹斑斑,脸白如纸,却仍然在使劲把他推开,抗拒道:“...别...碰我。”
青旸心如刀绞,低声道:“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指尖流出温和灵力,怀中人顷刻间便睡了过去。
那样苍白、呼吸微弱,奄奄欲绝,青旸几乎有一种恐惧的错觉,仿佛他这么一睡,便不会再醒来。
青旸颤着手,很紧、很紧地抱住了他,喃喃重复:“阿珝,我没有...没有丢下你的羽毛。”
*
日光灿烂,和煦的春风吹过,带来四月的暖意。
洛珝坐在床上,对一旁端着玉碗等候的仙侍道:“放在这儿吧,我一会儿吃。”
仙侍一愣,像是没想到绝食多日的人终于肯吃饭了,随即受宠若惊似的连声应是。
“你先出去吧,叫他们都离我远一点,我不喜欢这么多人。”
仙侍面露为难之色:“可是殿下吩咐了...”
洛珝眉目一冷:“外面那么多层结界封着,青旸又封住了我的灵力,我还能跑了不成?”
仙侍犹豫半晌,终是不敢惹恼了殿下心尖儿上的人,照他的吩咐做了。
支开仙侍后,洛珝端起碗,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拾起锋利的碎片,毫不犹豫,恶狠狠地刺入心脏。
撕裂的痛苦猝然袭来,他额上冷汗涔涔,痛得指尖都在发颤,却又无比坚定地攥住碎片,将之刺得更深。
嘭地一声,洛珝无力地倒在地上,鲜红的血液从他胸口汩汩流出。
他脸色越来越白,直到那血快流尽了,周身霍然燃起金红色的火焰。
——凤凰涅槃。
在命悬一线时,出于对身体的保护,凤凰会无法自控地涅槃。涅槃时,洗筋淬骨,自然会冲破一切禁制。
甚至,在刚涅槃后不久,体内充斥着未燃尽的涅槃火,凤凰的神力会猛然暴增数倍,只是过几日便会恢复原状。
洛珝沉敛多日,正是想要借此机会,逃出藩篱。
只听一声铿然凤鸣,一只浴火凤凰冲天而起,如无可阻挡的烈日,撞破重重结界,直冲云霄。
*
兜率宫。
青旸神色凝重:“这羽毛上,当真看不出任何异常?”
太上老君微微躬身,将那根火红色羽毛交还给青旸:“回小殿下,凡术法过处,必定留痕,只有微著之别。这羽毛若真被人动了手脚,老身却看不出任何痕迹,唯有一种解释。”
青旸问:“何解?”
“施术者的修为,远在老身之上。”
青旸眉心一凝。
还未细思,他忽然心口一空。
——他在紫霄宫中留下的数道结界,全部被人冲破了。
青旸神色骤变,顾不得礼数,丢下老君直奔紫霄宫。
待他看到血泊中已无声息的人,心脏仿佛瞬间碎裂成千万片,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下来。
他慌忙抱起那人,触摸到那冰凉的体温,浑身都在颤抖,灵力探入,竟是已经毫无生机。
正当脑中一片空白之时,耳边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青旸,若你还有半分愧疚,就来不周山找我吧。”
这声音似乎是被人留在这具躯壳上的,话音刚落,怀中的人便倏然散落成灰烬,随风而散。
青旸僵坐在地上,兀地被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慌攫住心脏。
——不周山,那是三界中的极寒之地。
终年飘雪,寒冰亘古不化。
而洛珝是一只火凤凰。
*
天地茫茫,风雪如刀,冰寒刺骨。
这片雪原自远古时期便存在,千万年来,始终昏黑阴冷,终年不见天日。
而此时,那风雪中竟缀着一抹明艳的红色,晃眼看去,像是一束日芒,或是一捧火。
只是大雪怒卷,狂风呼号,那捧火在万里冰原中显得太过渺小,已经像是要熄灭了。
天际骤然传来一声龙吟,青光如闪电奔袭,霍然落下,化作一个身形踉跄的青衣人。
青旸望着那抹几乎要被掩埋的红色,心神剧颤。
只见洛珝跪着雪地里,臂化羽翅,无声无息地耷在地上,那火红的翎羽尾端被冻得和雪地粘在了一起,仿佛也要就此化作一捧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