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梁昭逃跑了两回,还没跑到山脚就又被逮回来,打了一顿关起来。
这些人送来的饭难以入口,给狗狗都不吃。
但连续数日滴水未进,他饿得两眼发黑,胃里直泛酸水。他还不想死在这,现在别说是馊饭烂菜了,就是草根泥巴他都吃。
门口不远处的树底下,几个黑脸大汉端着碗蹲在那,口沫横飞地吹着牛。
阳光从破窗照进来,地上光影斑驳。
梁昭吞了嘴里的饭,沉思少顷,“跑不了,也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无家可归才打着义军的名号揭竿而起,若能给一条活路,将他们都招安——”
“这不招着呢吗?”卫泽一屁股坐到地上,说:“可难搞啊。他们张嘴就要五万两黄金,上哪弄去?把整个县搬空能有这么多吗?”
这些人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大多数人没读过书,识不得几个大字。根本不懂五万两黄金是什么概念,只知道流民多,钱也往多了要。
把数目报给了前来商量的官,肯定认为他们在说笑,或者是在故意刁难。
肺都气炸了还招个毛啊。
卫泽啐了一口,抱着双臂道:“我看他们是根本不想谈,打着起义的名号是想当流匪。”
“倒也未必真不想谈。”
“怎么说?”
梁昭垂着眸,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若真到了没法商量的地步,估计早就杀了你我。但他们到现在都没动手,应该是不想彻底得罪朝廷。”
“我家将军被他们砍了一条胳膊,现在还生死不明。同是俘虏,没有分开关的必要吧?”卫泽说:“现在是没动手,谁知道过些日子会不会呢。”
“你怎么知道那条胳膊是你家将军的?”梁昭侧首看着他。
卫泽面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默了一瞬。当时他怒火冲天,没仔细看。现在想来,那条胳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是红斑。发着灰,看上去不像刚砍下来的,倒像是死了很久的人身上的。而且比他家将军的要瘦上许多。
“我听戴虎皮帽的那个提了一嘴他大哥。”梁昭问他:“你们可曾见过?”
“不曾。”卫泽摇了摇头。看着梁昭端着碗朝那几个说话的汉子那边去了。
他蹲在明晃晃的日头底下,很自然地和那些眼睛瞪得跟牛眼睛,还留着络腮胡的人攀谈着。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汉子脸上的敌意收了起来,他们高声谈笑。高高壮壮的大汉将自己碗里的肉丝儿夹给了梁昭,而他也回了几片烂菜叶子给对方。
“……”
梁昭进了屋,卫泽问他:“怎么样?可问出些什么了?”
“他们伙食不错,挺有钱的。估计是从山下镇子抢来。”
卫泽皱眉,“谁问你这个了?”
梁昭坐了下来,斜斜地靠着椅背,将碗底的饭带着汤倒了个干净,“他们警惕心挺高的,没问出太多有用的。但他们口中的大哥,现在并不在这。所以我打算……”
“什么声儿?”
外头吵吵囔囔,把风的跑过来喊:“官府的来了!他们放火烧山了!”
门口的那几个汉子的碗掉到了地上,梁昭和卫泽赶紧出了屋子。
浓烟冲天而上,呛得人眼泪直流,呼吸困难。今日本就有风,火舌快速舔舐着林子,将天都烧成了红色。房屋被烧得焦黑,倒塌在地。流民跟无头苍蝇一般,四散逃窜,灼热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梁昭迅速撕了两块衣角在地上的泥水坑里打湿,捂着鼻子,“快走!”
卫泽神色焦急,高声道:“我得去找我家将军!”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找将军,没事吧你!
卫泽随手扯了一下逃窜的过路人询问他家将军的下落。
那人脸上被熏的黢黑,胡子都被烧焦了,闻言怒道:“那狗贼早跑了,不然没有人能找到山上的路。这火就是他带官府的人上来放的!”
卫泽眸色沉静如水,对他的话半点都不相信。
放火烧山这种缺德事,他们将军不会这么做的。
那人没再理他,狠狠甩开他的手逃命去了。
山上人都快跑光了,梁昭见他还在那发愣,焦急地说:“再磨蹭就跑不出去了!”卫泽这才反应过来。
两人跟这那些流民一起往有水的地方逃,步履蹒跚的跑了大半天,到了赤水河附近的时候太阳都快落山了。
黄昏时的天空倒映在蜿蜒曲折的河中,波光粼粼的湖面呈金黄色,故得名赤水河。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船可渡赤水,而身后的地方也不能回去了,一大批流民聚集在河边,眺望着对岸。
梁昭此时膝盖着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体力消耗了大半,他满头的汗水,衣袍被烧得焦黑,贴在背上,风一吹就凉得发颤,头发乱如鸡窝,身上到处都闻着有股糊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