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回房收拾,翌日话别,依依不舍。岳昔钧望着安隐背着包袱离去的身影,忽然捏紧了轮椅扶手,待等一阵心悸过后,她若无其事地推着轮椅转回程,孤影很短,短到难以为伴。
岳昔钧又是一个人了。
第93章 端阳楼船鬼书烈火
岳昔钧在沈淑慎院中偏房住了小半个月, 足不出户,瞒着宅子里的旁人。
因离沈淑慎近,故而有些事, 沈淑慎是瞒不过岳昔钧的——沈淑慎不知岳昔钧会武功, 耳力好, 便也不知岳昔钧其实知晓了一些事情。譬如,岳昔钧第一次听见谢文瑶翻墙进来,还疑心进了刺客,暗自戒备, 却听闻沈淑慎与谢文瑶的絮絮低谈, 只不过这交谈声隔着屋墙,听不真切罢了。
岳昔钧有时夜半听见沈淑慎的踱步声, 从窗外瞧去,见沈淑慎房中一盏灯亮, 伴着叹息之声影影绰绰。
这小半个月, 岳昔钧与沈淑慎比邻而居,却未曾见过面。
直到五月初四夜,沈淑慎带了一身衣服, 来至了岳昔钧的房间。
沈淑慎开门见山地道:“明日端阳,你换上这身衣裳, 听我的安排。”
岳昔钧道:“是。”
沈淑慎细细交代一番,便离开了,岳昔钧摸了摸那衣裳,若有所思。
五月初五,艾香满街, 穿京河上龙舟竞渡,鼓声震天, 两岸游人喝喊助威,一派红火热闹景象。
忽然,只听龙舟之上众人大喊“转舵!转舵!”,鼓手急敲,“咚咚咚”的鼓声催命也似的,惹得离岸边远些的人都不由相互询问:“怎么了?怎么了?”
不单单龙舟上的人焦急,岸边观看者亦俱哗然——
只见一艘巨大的楼船缓缓顺流而下,与那龙舟相向而行。
此时,二船相距十余丈,但根据水流的速度,不消片刻便会相撞!而那龙舟之后还有其他龙舟,根本不可能调头后退。
龙舟上有一人嘶声高呼道:“兀那舵工!快快将船靠岸!好叫我们先行!”
而那楼船上无人应答。
忽然,有人眼尖,指着那楼船颤声道:“你们看!船上,是不是没有人!”
一石惊起千层浪,河上岸边又是一阵喧哗。
有人附和道:“不错!确实没有人!”
有人质疑道:“没有人,船怎么开的?单靠水流做不到这般速度罢?”
亦有人道:“这、这……不会是鬼船罢?”
“不是鬼船!”有人惊讶地道,“你们仔细看,那船楼上,是不是有一块匾,上面有字,写的好像是……”
“摘星楼!”
“不错,写的就是摘星楼!”
“这摘星楼不是被火烧了吗?掌柜的也在被大理寺调查,我听说他根本没钱东山再起,哪里来的钱买楼船?”
“等等!这船上的楼不是二层楼!”
“最底层和最顶层的出檐最长,将中间几层的屋檐遮挡了!”
“一、二、三、四、五!中间还有五层檐!是七层楼!”
“七层楼?摘星楼也是七层。”
“中间的恐怕是假檐,否则这每一层不足一尺,如何能叫人通行?”
“难道……那楼不是给人在其中行走的?”
“……你们有没有听过,那个传说?”
“哪个传说?”
“啊,是那个传说……”
“嘘,别说了,我听说若是被他们听到了,是会被拉去当替死鬼的……”
“究竟是甚么传说啊?!”
“别问了,别问了——啊啊啊啊啊啊!火!火!来了,来了,鬼来了!”
忽然之间,无人见到火是如何起的,但它一起便是熊熊烈火,吞噬了整个楼船,不但七层的船楼被席卷,连船身都裹上了火焰。那楼船巨大,本就几乎占据了整个河面,此时一烧起来,岸边近处的人纷纷后退——他们也被火势灼热所逼。
青天白日,火焰冲天而起,木体的楼船“噼啪”作响,烧脱的木板坠落河中,溅起水花。
对面的龙舟早已停了划桨,一众龙舟顺流而下,避其锋芒。
岸边有人纳闷道:“这楼船好端端的,怎会自燃起来?”
“楼船上有人!”
这一声恰似晴天霹雳,众人皆忙忙往被火焰包裹的楼船上看去,火焰烟气之中,有一个身影分开烈火,缓缓移至了甲板船头。
那火焰好似也为她让开一条道路,竟然叫她周身一点火也不沾。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穿华服,端坐在一架轮椅之上,面容俊朗含笑。
整个楼船仿若一架炽热火炉,而那人稳坐其中,泰然自若。
继而,那人提起一只蘸墨巨笔,临空而书。笔上的墨挥洒在空中,却未曾四处落下,反而是在空中凝成了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