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既问起,”老伯缩缩脖子,压低声音道,“不瞒夫人,在老夫看来,他两人起争执皆因公子征挑事在先,非那姑娘之过。”
姒云直起身:“还请老伯直言相告。”
老伯顺势落座,一边替两人倒茶,一边絮叨:“那姑娘模样生得好,从北市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两串小灯笼,很是可人。不只老夫,摊上许多老爷夫人都瞧见了,也听见她和同行之人说,自家夫人近几日心绪不佳,少有笑颜,有那两串小灯笼,或许能唤夫人开怀片刻。”
召子季陡然抬眸。一旁的姒云眸光忽闪,眼里情愫难辨。
“老伯的意思,公子征也听见了她的话?”
老伯放下茶壶,颔首道:“公子征好似知晓那姑娘的主家是何人,讪笑许久,忽地走上前,一把拍掉了那姑娘手里的红灯笼,还说了好些上不得台面的浑话。”
“浑话?”姒云蹙起眉头,“彼时公子征可还醒着?或是吃多了酒?”
隆冬时节,桌上的糖水很快没了热气。
老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摇着头道:“夫人说笑,那个点自北岸归来,自是胡混了一夜,如何能醒着?老夫瞧着,他上桥时踉踉跄跄,下桥时歪歪斜斜,早已不清晰,也不知为何,还能认出那姑娘。”
“都说了什么浑话?莫不是仗着吃多了酒,欺侮了阿洛?”召子季沉不住气,怒气冲冲道,“素闻他好酒又好色,若是敢对宫……”
“子季!”
姒云厉声打断,淡淡瞟他一眼,又执起茶杯,朝老伯道:“老伯,你继续说。”
“倒不曾戏弄那姑娘,”老伯朝召子季摆摆手,继又道,“只是言语间对那位夫人颇为不敬,说什么狐媚长相,祸国殃民……”老伯微微一顿,敛下目光,倏地有些瑟缩,“夫人见谅,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浑话,不宜说出来,平白污了夫人的耳朵。”
“岂有此理,他竟敢,咦?”
召子季拍案而起,话说一半,又突然收了声,两只眼睛瞪得浑圆。
姒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漫天风雪的棚外,面露不解:“看见什么了?”
召子季回过神,瞟她一眼,很快摇摇头:“夫人莫怪,还以为一只雪狐蹿了过去,许是风雪太大,看错了。”
姒云不置可否,又朝向老伯道:“老伯的意思,除却几句口角,他两人不曾发生过其他冲突?”
“那姑娘的确动了手。”老伯轻叹一声,“那姑娘是个难得的,听公子征满口胡言,当街诋毁自家夫人,当下变了脸,不顾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扑了上去。”
姒云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动手了?”
老伯颔首:“也不知是那姑娘力大无穷,还是公子征吃多了酒,脚下实在虚浮无力,老夫见那姑娘就那么一推!”
他平举起双手,朝前用力一推,又看向姒云,眸光炯炯道:“而后那公子征一个踉跄,一下摔倒在地,磕破了脑袋。”
“呵。”
姒云正凝眉思量,一桌之隔忽地传来一声讪笑。
“脚底虚浮可不只是吃多了酒。”那大腹便便的红衣公子掷下空碗,看着姒云,语气暧昧道,“那是因为用了太多逍遥散。整日在北岸湖混,如何能不被如兰姑娘掏空了身子?”
“逍遥散?”姒云耳朵一亮,转向那两人道,“那是何物?”
“咳咳。”不等那红衣公子应声,召子季轻咳一声,小声解释,“夫人,逍遥散是助兴之物,用于男女欢好之时。”
姒云若有所思。
公子征常年流连风月之地,依赖此类物事似乎并非奇事。
“老伯,你说他摔伤了头,不知可曾看见他的伤口?”她再次转向糖水铺老伯,“伤得可重?受伤后莫非没有回家?”
“只是蹭破了皮,瞧着无甚大碍。”老伯摇摇头,又道,“公子征不依不饶,正巧有另两人经过,似乎也认出了那名姑娘的身份,把跃跃欲试的公子征拦了下来。公子征虽卖他两人面子,走时依旧骂骂咧咧。不多时,那姑娘似乎从那两名公子口中听说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神色大变,着急忙慌的走了。”
姒云:“……”
应是听闻了公子风之事,着急回宫找她。
姒云举目遥望漫天飞雪,纷纷扬扬,落入澧水,眨眼消失不见。
“老伯,”想起什么,她的眉头倏地拧起,又问老伯,“那小澧河在何处?他着急回府,本该沿官道一路往南才是,为何会折道去小澧河?”
“夫人你有所不知,”老伯转头看了看邻桌两人,吸吸鼻子,小声道,“那两位公子想必也有耳闻,公子征来镐京三月,夜夜流连北岸不算,还另买了间宅子养了个外室。夫人想,他厮混一夜才回,脸上又带着伤,如何敢回申府?被那两位公子劝住后,他便折道去了小妾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