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若姗听不懂徐翼宣的意思,她就算听懂了也有天生的警惕,不可能把小孩子说的话当真。谁愿意没事去惹陈新安——除非陈新安自己带这个头。
陈新安是在大部分人都喝酒喝断片的时候来的。
他们从餐厅到KTV,关若姗在十年前是等待着被叫去陪酒的那个女郎,十年后她坐在卡座里,身边的老板涎着脸问她,要不要给她点一个牛郎。她大笑,说她那就不客气了。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瘦小男生从人群的缝隙中钻进来,坐在关若姗和徐翼宣之间,熟练地给关若姗倒酒。
陈新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刚下飞机,从另外一场饭局上回来。手里拎着半瓶酒,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是谁把他叫来的,关若姗站起来,看到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人,知道叫他来的那个估计自己都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她应该过去打招呼,但陈新安在她开口之前先开口,敲桌子让徐翼宣过去,过去坐在他旁边。
陈新安一开始根本没认出徐翼宣,他把他当成包间里的一个男妓。等徐翼宣走过去,用和那名真正的男妓一样的动作给他倒酒时才意识到他是谁。他喝了酒,他喝酒后要比清醒的时候宽容,他在衣帽间为了一双新鞋子哭闹不止的太太没见过他这一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翼宣,他算不上惊讶,他之前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妻子和其他男人生的小孩,关他什么事。他自己的小孩都不关他的事。他还在做编剧的时候去大学里讲课,从凑上来要和他学文学的女生里选一个最漂亮的,他告诉她,你的作品是你的孩子,然后她便怀上了他的孩子。
没有什么比小孩更烦人了,小孩只有两种时候可爱,没有被生出来就死去的小孩,比如说那个女生堕下的胎,小小的一团,紫色的皮肤,他觉得真美,不要看整体,要看局部,如果不把他看作一个死婴,那他的皮肤看起来就像银河。那个女生听不懂,他觉得真可惜,她不是那个能走进他心里的人,他只能把她永远地关在门外了。
另一种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小孩已经长大成一个女人的时候。陈新安始终都这么认为,但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徐翼宣,突然觉得他的观念也许可以得到一点拓展。男孩长大,还没有完全长成一个男人的时候,也是非常迷人的。
徐翼宣长得很像他的妈妈,又因为没有他妈妈脸上那种常见的谄媚而显得更具吸引力。陈新安拿过桌上的酒,他的手不稳,酒泼在了地上。徐翼宣站着不动,陈新安摆了下手,徐翼宣以为是他让他擦地上的酒,就蹲下去,陈新安摇头,说不是,你起来。徐翼宣抬起头,陈新安马上被他的眼睛禁锢住,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太蠢了,为什么要拒绝男孩。十几岁的,还没长熟的男孩子是一种新的性别,或者说没有性别,是天使,是珍珠。
然后陈新安告诉徐翼宣,你跟我走。
徐翼宣没有什么反应,被吓死的人是关若姗。她觉得完了,她被陈新安目睹拐骗他的儿子,她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这只是个误会。
关若姗给童钟月打电话的时候,是在陈新安将他的继子扔到酒店的床上的时候。这时陈新安已经清醒了一半,他问徐翼宣:“这是你第几次?”
“第一次。”
“……第一次?”
陈新安嫌恶地皱起眉,他有点失去兴趣了。有很多人喜欢处女,偏偏他不喜欢。太麻烦,他没兴趣当个老师。
“谁带你来的?”
“我自己。”
“你妈妈知道吗?”
“我不知道。”
他妈妈知道吗?她的目的就是把徐翼宣送上男人的床,把她儿子的贞洁换成明码标价的奢侈品和高级酒店。她最初看中的人可能是童钟月,徐翼宣如此猜想。现在她能想到吗?这个对象会变成陈新安。
她不可能想到的,她怎么可能想到,在她挑选新鞋子的时候,她的儿子正在问她的丈夫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陈新安看着徐翼宣的眼睛,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这个孩子和他妈妈一点都不一样。他爱的是温柔顺从的肉体,爱的是温,良,恭,俭,让,爱的是他踩着她的肚子她还要说对不起的女人。而徐翼宣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卖春,就像一面镜子,这双眼睛里映出来自己上不了台面的欲望。陈新安喝令他跪下,跪在他面前。
多奇怪,陈新安又突然成为了一个父亲,他明明是被点明了目的却要气急败坏地掩饰,好像他从KTV带他出来就是为了教育他,但谁家的父亲会在情人酒店教育儿子?徐翼宣接下两记耳光,他并不觉得怎么疼,但他明白在这种时候应该示弱。几年后童圣延会在练习室里扼紧他的脖子骂他是贱人,那时他的眼泪掉得好快,让人多看一眼就会心软。那是陈新安在这一天教会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