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叫车走的时候徐翼宣的一支烟还没吸完,童圣延觉得他的酒劲又开始上来,也可能是吵架吵得上头,胃里恶心。他走过去,再吸进一口徐翼宣周身的烟味。“别抽了。”他说。
徐翼宣听话地掐了烟,低头眨眨眼,他在这种时候又该死地很乖。童圣延再往前走一步,一个伸出手就能把他揽进怀里的距离。“没事了。”
“……嗯。”
“吓到了?”
徐翼宣很小幅度地摇头:“没有。”
童圣延回头再去看事故现场,心里盘算着第二天要怎么找人来收拾残局。看起来他还要在洛杉矶待到下个月,来一辆代步车倒也不是不行,明天看情况还是要联系刚才那个傻逼……他琢磨着,刚才他是咽不下这口气,什么玩意得寸进尺,开个破五系把他牛逼的。现在反应过来,要是按保险流程叫来警察查了酒驾才是真的摊上大事。他头晕到没想起来要私了,幸亏前车是个傻逼。
“这车今天开不了了。”他说,“这附近你熟不熟?还能打到出租吗?”
他这么问着,看到徐翼宣又在点一支烟。他有点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大的烟瘾。他过去按住他的手:“刚才不是说不抽了吗。”
徐翼宣看他一眼,把烟收回烟盒里。“嗯。”他说,“不抽了。”
童圣延感到一种安定不下来的焦躁感,他把它归咎于香槟和伪装成香槟的那些东西的罪过,而徐翼宣一定是引爆这种焦躁的根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伸出手,揉了一把徐翼宣的头发。他其实更想碰他的嘴唇,或者他的脸。可就是这一个动作,他马上看到徐翼宣睫毛下两颗眼泪掉出来。好像他是一杯水,而他把他碰洒了。
“怎么了?”他马上慌了,“你受伤了?你刚才……你哪里痛?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徐翼宣摇头,又一颗眼泪滴下去。他更加着急,“你说话啊!有人欺负你吗?他们……里面那些人是不是对你——你为什么……”巨大的心理阴影浮上来,凉意从脚尖窜到背脊。“你……”
你为什么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徐翼宣往前走一步,将他们之间的最后那一点距离填平。他的手抓住他的衣摆,脸贴到他肩膀上,声音模糊到听不清。“……我想你了。”
第92章 7
童圣延觉得自己像先被扎了一下,然后心脏被狠狠攥紧,透不上一点气。徐翼宣缩在他身前,他每一声轻微的抽泣都夺走一口他的氧气。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就算之前他要死了的时候也没有这样过。他完全僵在原地,连要抱他都没能想起来,要等徐翼宣自己冷静,背过身去点第三支烟才反应过来。
打火机都亮了,他还是硬要按住,火焰就直接灼在他手心。徐翼宣慌张地去看他的手,打火机被扔在地上。他摇头,含混不清地说没事,没关系,让他别看,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他的一半思维飘在半空落不下来,混沌地在想他们一直以来好像都很少拥抱。他的意思是,他们的身体关系的表现方式总是要更加直白一些,拥抱和牵手都——怎么说,对他们来说太纯情了。他们是不是跳过了很多个阶段,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很想能够和他重新恋爱一次。
但徐翼宣并不懂。他更加没经历过那个阶段,或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被完全打碎了。对于他来说,可能只有疼痛才能证明他是被爱的。他不近人情、脆弱、纯洁却又放荡,他身上混合着好多相反的,连他自己都不一定搞得清楚的特质。其实人不一定就了解自己,尤其是他这种可能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到底是怎样一团物质的人。
童圣延在这个时候才感到自己确实还是醉的,这两年他被动经过了数量过剩的文艺作品的熏陶,让他会在不清醒的时候反过来清醒地思考抽象的哲学问题。比如说自我,identity,韦颂鑫很喜欢这个概念,他为自己取名字的时候就是在建立他想要的自我。童圣延则对这种概念性的词汇看不上眼,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类似的东西,他从前只想做一个纨绔二世祖,现在渐渐不再那么想,开始觉得得到他人的认可也不是件坏事。徐翼宣没有,没有也没什么不好。他什么样子他都喜欢,他现在只想请求他不要哭,他受不了。
他们进酒店房间的时候童圣延在想今天的故事其实还是走向了这个情节,只是它必然已经不是他在会所餐厅里想象中的那种酒后乱性。他用脚后跟关上门,徐翼宣的手臂蛇一样缠上他的脖颈,几乎是迫切地亲吻他,他们一路倒退到床边,童圣延不知道是自己在用吻推着他走,还是在被他拖着走。总之他们一起倒在床上,美国人的床垫软得过分,他翻身把徐翼宣压在床上就像是将他完全埋进床垫里——埋进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