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洛杉矶待这么久?”
“……对啊。”他说完又觉得说服力不够,多补充一句,“事还没处理完。”
徐翼宣又不说话了,童圣延有点心虚,觉得是自己谎话被看破只是善良地不戳穿,或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不戳穿。他不知不觉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徐翼宣看到,帮他拿来另一杯。“和刚才的不一样。”
童圣延看了看,又嗅了嗅。“哪里不一样?”
“你试试。”
“你不会给我下药吧你……”
平时的饭局没有人敢灌他酒,只有徐翼宣胆大包天,站在这里当一个香槟推销员。他自己喝一口,骗童圣延喝一杯。酒落进喉咙的时候童圣延可以发誓这一定不仅仅是香槟,他在心里骂徐先生你太狠了,我和你才初次见面,你就想要我的命。
可是他不可能拒绝得了徐翼宣。
他的酒量不怎么样,好在酒品不差,之前喝多酒只是断片,不至于随时随地要耍酒疯。而且他也不算醉得很厉害,他手撑着桌子,看不远处有一波人喝得比他更醉,一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吐,把他对比成一个克制的健全人。在他的记忆里,他只记得Haruna过来和他们说话,他还能回答,虽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然后他记得徐翼宣说没关系,等一下他会把他送回去。
徐翼宣也喝了酒,但他还要开车。他难得不开豪车,开一辆红色的特斯拉,童圣延一边把自己塞进副驾驶,一边想未免有点过于环保。徐翼宣打开空调,问他住在哪里。这句话听着好耳熟,他肯定之前也听过一模一样的。他搜酒店的地址,手机开了导航递给徐翼宣:“用这个。”
徐翼宣重复了一遍酒店的名字。
童圣延歪着脑袋靠在座椅上点了点头,想到徐翼宣可能看不到,又嗯了一声。“远吗?”
“十三公里。”
醉鬼可以多话,也可以沉默,可以哭也可以睡。童圣延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醉,只是在想他应该称职地表演一个醉鬼,酒后乱性肯定也在醉鬼的剧本里。他终于能放心大胆地看徐翼宣,路灯的光和月光一起包围着他的头发和睫毛,呈现一层渐变的金色。中间是棕色,靠近边缘的部分是橙色,外缘就是完全的白金色。发梢戳着他的耳垂,在车内灯光底下像死物一样的白。童圣延不由得吞下一口口水,黄历上说今天适宜酒后乱性。
但突如其来的急刹车打断他的胡思乱想,他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疑惑地看向徐翼宣,看徐翼宣平静地把安全带解开:“追尾了。”
“追……”
徐翼宣先下车,他的话没说完,只能跟着他下车。凌晨两点,冷风吹他脑袋,把他的酒吹得醒了一多半。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看前车车主比他们更早下车,一脸烦厌的表情在看着他们。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白人,开一辆宝马五系,徐翼宣这一下撞得不轻,宝马的保险杠和后车灯都得去维修。特斯拉同样损失惨重,前保险杠整个凹进去。童圣延弯下身查看事故情况,他想怎么能撞成这样,徐翼宣是不是疯了,还以为自己是在游乐场开碰碰车。
前车车主对他们破口大骂,大半夜的他妈的怎么开车的?一条路上就这么一辆车你能撞上,你是不是瞎了?童圣延把徐翼宣拉到他身后,知道这事他们全责,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但对方不依不饶,一脚踹在特斯拉的车灯上,骂他们开车不长眼,老子这辆宝马新提的,今天第三天开就遇见傻逼,你们为什么要到美国的街上开车?你们能不能滚回中国?
童圣延低头听着,忍着不说话,等对方骂傻逼骂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決定不忍了:去你妈的你开辆宝马入门款可把你牛逼坏了,这车加上内饰能值七万刀?这样吧傻逼,我多给你百分之十,这破车归我了。我们省点事,警也不用报了,现在找个地方,我马上给你转账。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的车有名字,它叫Jane,你离不开它。
他站在街头给一个傻逼的银行卡转账,在想这一幕也非常眼熟,之前他也干过差不多的事,他想不明白,怎么遇到徐翼宣就要倒霉加破财。而这时候始作俑者却一句话都不说,站在旁边点起烟。那白人拿了钱,开始操心起车的维修,仿佛想给童圣延介绍个合适的换新套餐。童圣延说你滚吧,我明天就找辆吊车,把你的破车从6th Street Viaduct上扔下去,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观赏。那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童圣延吸一口气,把旁边徐翼宣吐出来的烟缕吸进肺里,说算了,你给我留个电话,我让人联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