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他接到童钟月的短信,他哥看起来已经知道他回到北京,也不准备再把他打包起来送回纽约。童钟月说他明天到北京,后事总要有人处理。他只说了这一件事,没有问徐翼宣在哪。
童圣延站在走廊犹豫很久终于下定决心把电话拨过去,童钟月接得很快。“在北京吗?”
“……对。”
“在家?”
“没有。”
“嗯,我应该也没空回家。”
“你回来处理他妈妈的……”
“是啊,毕竟是我的艺人。”
“你的艺人。”童圣延笑了一声,“那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你就打算留在北京了?”
“不关你的事。”童圣延盯着窗玻璃外的飞虫,试探地问,“……爸爸怎么说?”
“之后你自己和爸爸谈吧。”
“那你……”童圣延说到一半住嘴,他到现在还是在依赖他哥,还想着让他哥帮他想办法。他硬生生把这个习惯成自然的念头掐灭。他不想谈他的家事了。“你能不能放过他?”他说的是徐翼宣,“……如果你们找到他,能不能放过他?你们就当他死了行不行?”
他不能真的说他哥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想到很久之前他把韦颂鑫从深圳一路带回北京,他开车的时候韦颂鑫在副驾驶想睡又不敢睡,硬撑着精神和他聊天。他看他那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心烦,说你想睡就睡去在这儿半死不活的给谁看。韦颂鑫不说话,他怕童圣延生气,越是这样越惹他生气,也不知道怎么能讨好他。
他鼓起勇气说了实话,童圣延骂他你有病吧,你为什么非得讨好我,你讨好我我给你钱?
韦颂鑫说他不知道,他好像没学会和人相处的其他方式。他生下来就是要讨好人的,他有一张漂亮脸蛋,什么都不会,还什么都想要,所以就只能讨好人。讨好人其实也不是谁都能学得会的本事。
童圣延看不起这套逻辑,但他能明白韦颂鑫的意思。韦颂鑫所在的那个社会中有一套独立的货币体系,他没有资格用他的经验审判,同时他知道徐翼宣也在那个社会当中。所以他只能问他哥,我能不能把徐翼宣从这个鬼地方带走?我真的喜欢他,我在还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在爱他了。他还有没说出口的另外半句话:他也爱我,如果他不说他爱我的话我就放弃了,他去爱谁都不要紧,他爱到去死也不关我事。但是他爱我啊,我怎么能放着他不管。
童钟月许久没出现在公众面前,这一次是行色匆匆地处理一个死人的后事。有人翻出他上一次这样全身黑色西装是在陈新安的葬礼上,恰好这两个人都和徐翼宣有关系,和他扯上关系的人都要死。
然后还有和徐翼宣扯上关系的第三个人,董玮仁被起诉做毒品生意,警察到他家的时候看到他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他被人用钝器打伤,醒过来的时候鼻子和嘴里吸入灰白色的不明物质,他抚摸着那些物质大喊大叫,被警方注射了镇定剂后重新陷入昏迷。警局中他交代是遭遇了入室抢劫,没有看到犯人的脸。他不知道那个跳楼的女人吸毒,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又不是两个人是恋人,就一定要知道对方的一切,对不对。
# 自白IV A
第73章 苹果花
我还是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医生对此也无计可施。像这种神经性的失声,也许会在某天早上毫无征兆地痊愈,还有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医生讲了一些之前的案例,说也有人会在某种刺激的作用下恢复,并开玩笑让我们去坐一坐过山车,碰一下运气。
童圣延听得不是很专心,坐在医生面前一直在走神。这件事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可能也觉得我闭嘴的时候比说一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要顺眼很多。而且比这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导致这个结果的是一些多重因素作用下的巧合,因为我表现得像是不认识董玮仁,也没有对我坠亡的妈妈做出适当的反应,接着我又被推进某间检查室检查脑袋,检查结果是我的大脑构造和常人有所不同,这可能是我在墙上看到独角兽和我时而觉得自己在物理上只是一个空虚的壳子的根源,在那个时候却成了我失去记忆的一个佐证。
事实上我想这不能成为什么证据,这过于简单粗暴,童圣延之所以这么认为,只是他希望这件事真正发生。我们中间失去的四年多让他很不好过,所以他希望这四年根本不存在。他非常好懂,没有比他十六岁的时候更复杂,他看我一眼我就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脆弱的心灵经不起多少折腾,除了爱我他什么都不愿意再多想。我承认这可能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所以我配合了他——我扮演恐惧,怎么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问我,那你记得我吗?我说,我记得。这显得更假,哪里有这样的选择性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