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瑾扯住孟君轲的衣角,暗暗着急,“殿下!这风头都被孟策给出了!北魏来的是未来继承人,理应由您接见才是,和那南辰王又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话语权都被他给抢了!”
孟君轲不置可否,双目冷淡地望向那两个男人。
众人静静地听着他们客套寒暄,直到皇帝与皇后姗姗来迟,大家才将注意力转移。
“都落座便是,不用如此拘谨。”天子笑着摆了摆手。
众人依次落座,拓跋协注意到自己对面坐了个女人,即便知晓那是南魏唯一的帝姬,但他还是有些不虞,扭头朝孟策问道:“南辰王,你怎地坐到后面去了?”
他作为北魏未来的继承人,同等位置上坐的自然也应该是掌权者。在北魏,兄弟共妻的现象很常见,侄子和儿子几乎没什么分别,因此在拓跋协心目中,南辰王才是顺理成章的南魏继承人。
他的声音清晰可闻,一时间南魏众朝臣尴尬至极,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惹得帝姬注意触了霉头。
果不其然,帝姬又哪里是个能吃下暗亏的人。孟君轲佯装讶异,对着拓跋协笑眯眯道:“大皇子难道不知道吗?皆因我这个人实在骁勇善战,将魏军还有北魏军打得落花流水、四下逃窜,父皇这才特许我坐在此处的。”其实根本没有此事,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
落座于末尾的顾清竹不禁莞尔一笑——她果真还是这个有仇必报的爽利性子,那北魏大皇子也真是不长眼竟敢惹她。
“君轲!”孟策呵斥了声,急忙上前对着拓跋协“打圆场”道:“堂妹自幼说话便直,性子来了全然不顾场合,还望大皇子不要在意。”
作为皇后唯一的儿子,拓跋协未成年时便被封了王,整个北魏都没有哪个王子待遇比得上他,是以他向来跋扈,与人交锋从不相让,“本王自然不会在意,只不过令妹这个性子还是要改改了。否则就怕那些有心之人编排,说是南魏帝姬逼死了蔡老。”
孟君轲面上闲适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拓跋协,“你说什么?蔡老他怎么了?”
“帝姬竟还不知晓吗?”拓跋协假装惊讶。北魏使团一行恰巧途径魏国,是以消息比远在南魏国都的孟君轲灵通了些。他继续字字诛心道:“蔡老被人发现时已然断了气,三尺白绫主动上吊而亡,想来是觉得自己受不了此等奇耻大辱吧。”
他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指向孟君轲——任谁都知道,前些时日南魏大军压境,逼得魏国最德高望重的蔡老不得不率众臣投降,魏国小皇帝气得直骂蔡老是窃国贼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南魏的领军大将孟君轲。
这消息将孟君轲打得措手不及,她目露迷茫,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她这一生佩服的人不多,蔡老算一个。那位老者在魏国地位超然,又是论著傍身受三国文人敬仰,是以有太多太多的法子在几国纷争中独善其身保祖上清名,但他却为了魏国千千万万的百姓们挺身而出。
他也确实做到了,三国交锋,魏国虽然全面溃败,百姓们却安居乐业一切如常。
下意识望向自己最信任的人,但居于高位的父皇却并未如往常那般宽慰她,只是默不作声。
难道,父皇也对她失望了吗?
就在这氛围凝固之时,坐在宴席末尾的刑部侍郎顾清竹却突然站立起来,他举着手中酒盏,目光清明、掷地有声道:“蔡公高义!爱民大义高于己名私欲,是以同帝姬为魏国百姓共谋福祉!如今魏国局势暂定,百姓免受战火纷扰,蔡公安心驾鹤西去,乃是为前国故主尽忠!如此忠义两全之辈,世上又有几人能效仿?我等应敬蔡公一杯!也敬帝姬一杯!”
南魏朝臣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起身举杯,心中啧啧称奇——这顾清竹出身贫寒,却能稳居侍郎之位,果然还是有几分眼力见儿在的,原先的清高果然都是装出来的假象。
唯有孟策看着顾清竹暗暗蹙眉——这顾清竹两次为孟君轲解围,难不成是她的人?这万万不该啊!那刑部侍郎的性子又臭又硬,根本拉拢不来,自己无论怎么调查,结果都表明这就是个出身微寒、背无靠山的纯臣。陛下当初选他在这个位置上,不就是看中他这个绝不结党营私的秉性?
孟策此番猜测倒是没错,莫说什么顾清竹是孟君轲的党羽,孟君轲如今连这个刑部侍郎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她的目光隔空与那双雅致的双眸对视,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沉着宁静,她的心一下便跟着安定下来了,她读懂了他刚刚的那番话——蔡公之死,乃是为天下民生计深远后的慷慨赴义,那是文人义士终其一生都在追逐的最决绝而又壮烈的绚烂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