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患有眼疾,眼上覆上了白纱。
庭芳思考道:“我姓白。”
轻柔的风吹了过来,好像还含着昨晚的湿气,让人感觉有些凉,被乌云遮盖的阳光又露了出来。
微风吹拂了少年的长发,扫过了关少卿的脖颈,他抬手,小心地触碰,冰凉的发丝从指尖滑落。
“这是你的头发吗?”
“是的。”庭芳轻声答道。
关少卿收回手,搁在膝盖上,又问:“留了好久吧?”
“嗯。”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男孩子留了这么长的头发。”关少卿感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声音我还真以为是女孩子了。”
庭芳并不觉得自己的声音像男孩,因为他们都说他太像女孩了。
“万一你猜错了呢,我就是女孩子。”庭芳十指交错着,白皙的骨节上伤痕遍布。
“不会的,我能听出来,你就是男孩子。”关少卿扯了一丝笑,肯定说。
那抹笑容细微,但是庭芳看见了,心道,这人真是好看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庭芳继续问,明明这人连看都不能。
关少卿正襟危坐,呼了一口这雨后的清新空气,他说:“感觉。”
庭芳摸了摸垂落的头发,眼里满是低迷,他眼眸微敛,说:“我正打算剪了。”
“那不可惜了吗?”关少卿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偏过头面对着他。
“可惜的。”庭芳如是说道。
关少卿听出庭芳的留恋,说道:“如果舍不得的话就不剪吧,但又实在有想剪掉的原因剪了也好,就当让它重新地好好地成长。”
庭芳猛然抬头,讶异地望着这个年长他几岁又看不见的人,这人察觉出了他的情绪,也没有问他其中的原因。
庭芳的惊讶里流露出对这个男人的好感。
这是他收到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其实庭芳想剪头发的原因,是在于昨夜他遭受侵犯,十四岁的他被一群男人玷污了身体。
关少卿如果能看见,便会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肌肤上青紫交错。
庭芳垂下眼帘,青灰的双瞳掩藏其中,他捡起一截长发,怀疑地想是不是自己头发太长了,所以招惹了这些事端。
如果他换个模样,生活会会不会有所不同。
但他又转念思索,他的生命本就黯淡无光,他流浪着生活,注定是要被人侮辱的。
他今早一开始是在寻找死亡的路径,却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公园,于是他就看见了这个眼睛裹着白纱布的男人。
这是个好人,庭芳瞧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想。
关少卿坐在公园的椅子上,面向着前方,他握了握手指,长发干枯的质感仿佛还附在指间。
后来再见,庭芳的长发总是格外的顺滑,但那冰凉未改,可他已经感受不出来了,纵使他抚摸过千百次。
二人沉默地在公园长椅上坐了一小会,庭芳开口道:“我得走了。”
“好的。”关少卿又扭过脸面向他,他好像习惯这样,这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说话时总是面向对方。
通过他习惯性的动作,庭芳推断出他的失明只是暂时的。
“希望你早日康复。”庭芳对关少卿说。
关少卿反应过来,然后笑了笑,说:“谢谢。”
他笑起来真的十分好看,这是庭芳得出的结论。
因为这短暂的相处,庭芳对这个世界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也就是因为这份记忆,庭芳独自在黑暗中坚持了好久好久,直到上天怜悯,让他又遇见了他。
“希望我们可以再见。”庭芳起身说道。
“会的。”关少卿接着说,“我会认出你的。”
但是事与愿违,上天给予一样东西,也会收回等价的物品,给予他们再遇,于是直至死亡的一刻,关少卿都没有认出他。
农历八月十五,是个好天气。
“关少卿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女士为妻……”
“我愿意。”
交换戒指。明亮的日光里,婚服加身,银色套于关少卿指间。
敬酒时分,庭芳自杀的消息被秘书传来,但被苏晚拦了下来,苏晚瞥过不远处应付亲朋的男人,又转头对宋说道:“我不希望破坏我的婚礼,你要知道往后我就是关太太了。”
宋保持了沉默,最终因为苏晚的威胁,关少卿错过了与那黑黢黢尸体的最后一面。
“关少卿先生,你名下有套房发生火灾,一人身亡……需要您配合调查。”警察说。
婚礼流程之后,关少卿得知了这个消息。
一阵清风卷来,天空中的艳阳被白云遮过。
关少卿没什么情绪,冷淡说道:“我知道了。”
——
绿意盎然,枝繁叶茂,青色探进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