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Sherlock。”
John觉得自己掉进了百米下的深海里,水压和争先恐后涌来的海水往他的头颅里灌。他听不见声音,或许他的耳膜已经被压破了;他看不见光,眼睛酸胀发红,视野里全是无意义的黑色;他头痛欲裂,头骨承受着超出人类骨头所能抵御的压强;他想张开嘴呼吸,而只有咸得过分的海水涌进他嘴里,将他的言语化作一串无声的气泡。
“Dr. Watson,Watson!”
他猛然从深海里被拉回这间暗不透光的房间。Mycroft正皱眉看着他,他的汗彻底浸湿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体力透支使他不得不弯下腰,大口地喘气,像一台破旧的鼓风机在竭力运转。但他还是没听见声音,这里确实没有声音了,录像已经被暂停了,他盯住那副画面,他的女儿,他最熟悉的亲人,那张可爱的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在他脑海里不断跟万花筒般放大旋转。
“那他肯定是用了别的什么办法——总之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来、来让Rosie知道他。”他还是不肯放弃,看在上天的份上,他从来没放弃过坚持这个想法:坚持Sherlock Holmes肯定会回来。
Mycroft有一段时间没说话。John没分辨出这到底是多长时间,或许是几小时,或许只有一秒,他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力,所有的时间在他看来都如此漫长,填补这段漫长时间的只有更为可怕的沉默。
然后一个坐在电脑前的男人打破了好似看不见尽头的漫长的沉默,他指着电脑:“监控重新开始工作了,那台电脑又被打开了!”
墙面上的录像滋地跳转了,Rosie的脸再次出现在上面。她仰着头,对身边的空气问:“Sherlock,死亡是什么感觉?”
第6章
贝克街221B的二楼房间里,还没意识到被监控的两个人正在聊天。
“你问对人了,”Sherlock笑道,“我可是‘死’过两次、濒死过两次的人。”
“你应该听过这句话:‘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他断气的时候,在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人们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在社会中他死了,不再有他的位置。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才真的死了。’我第一次‘死亡’——假死,是社会意义上的死亡。这对我没什么影响,我并不需要社会认同,这对我造成的唯一不良后果就是让John……”他没讲完这句话,像是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这不常见,Sherlock Holmes从不缺少词汇量。“第一次濒死,我在我的思维宫殿里寻找出路,最终我醒了过来,因为有人告诉我‘John Watson有危险了’。”
“——你为这个活下来了?”
“其实这说法不准确。”Sherlock咳了一声,“因为那一次Mary给我的子弹并不会真正让我死亡,但我感受到我快死了,所以——”他又咳了一声,就像幽灵会感冒似的。
“而我最后死的那次,”他低头瞄了眼自己胸口的位置,“我很……害怕。”
他说完这句话后嘴唇紧抿,眼睫毛颤了颤,手指在腿上小幅度地敲打。Rosie爬到椅子上,刚好能够到卷发男人的肩膀。她微踮起脚,拍拍面前的空气:那里该是男人背脊的位置。
“不怕了,不怕了。”她用稚嫩的声音安慰他,她的动作很熟练,因为她也那么安慰过她的父亲,在某些她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的晚上,她的父亲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那时她就会爬上沙发,用细软的手臂圈住她父亲的脖子,拍拍他的背。
她不知道Sherlock最后那次死亡是什么情况,没有人告诉她,也没有人打算告诉她。子弹直接穿过了Sherlock的心脏,很明显,尽管那个女人的枪法没有Mary好,但用枪杀死他比不杀死他容易。而Sherlock努力了,他撑了一天,整一天,他的心电图从波动到平直再到波动,最后还是落为一条不再跳动的直线。他在自己的思维宫殿里奔跑,打转,寻找出路,但没有出路,每一条都是死路。
当他的思维宫殿崩塌成一片虚无前,他想,John。
对不起,为我给你造成的所有伤害。
他知道John会原谅他,但John会永远没法原谅他自己。
“我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变成这样回到221B了。”他接着跟Rosie说,“在你来见我之前,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无聊——无聊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这让我差点承认帮Mycroft数他有多少根必定掉光的头发都是件有趣的事了。”
他这个玩笑很糟糕,但他们两都笑了,Rosie笑得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去。这时Sherlock突然停住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