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猜到了宁渊的心思,苏渺说:“本来在宫中当差就是为了温饱,到了点可以放饭休息,谁都像是赶着投胎一般。”
“你也是?”宁渊问。
苏渺侧眸,稍一挑眉对此不置可否:“我不是。”
她又说:“我比投胎还急。”
宁渊轻声失笑,又看着俞芮先一步走进小厨房的身影,问苏渺:“今夜你不下厨?”
“我不下厨你便不吃了?”苏渺反问。
宁渊:“不是这个意思。”
就见苏渺戏谑道:“换了别人我便要说这是吃多了细糠当自己是主子了,”她望向宁渊,“不过我瞧你对美食有些体会,便也算了。”
苏渺刻意弱化了横在两人之间的人情关系,又说:“来去便算得上半个朋友。”
她目光眺眺俞芮:“宫中独身不容易,多尝尝新朋友的手艺。”
俞芮的手艺,在第一次做糟肉酥饼时,宁渊便见识过了。
确实是算不上太差,不过要比起苏渺还是差了点火候。
不过宁渊对送入口的东西倒是的确不挑,在不会吃死的情况下,能饱腹便可。
当然,能解馋更佳。
只是在小厨房中落座之后,他才在望向共同落座的苏渺时,隐约遗憾。
苏渺没多在意宁渊的目光,坐下后便张望一下灶台的方向,大概望了两眼便问:“沃豆腐?”
俞芮在一边忙活着,远远就应答:“是啊,好久没吃了吧。”
苏渺当即欣然一笑,习惯性地与宁渊带了一句:“俞芮的沃豆腐做得是绝顶的好,你这一趟赚到了。”
没等宁渊回应,苏渺又想到什么,突然起身走到灶边。
环视一圈灶台,苏渺缓缓皱眉。
葱碎,白玉菇碎,豆腐丁,还有已经煸香过的油渣,焯水切丁的瘦肉,还有……
“俞芮!”苏渺指着最后一个小碗,“你哪来的春笋!”
春笋本就难种难收难保存,而要在这个季节吃上好的春笋,更是难上加难。
这样的食材俞芮自己肯定是不舍得掏腰包买的,但既然它能出现在这里……
苏渺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随即看向俞芮。
就见俞芮咧嘴一笑,冲苏渺说:“嘿嘿,忘了告诉你了,孙掌事送的,奖励我们两个,让我与你分了。”
苏渺眯起眸子,凝视着俞芮,笑起来阴恻恻的:“那你可真是有本事,你再晚一些告诉我,我们可就真的分了!”
“不是啊,”俞芮求饶,又忽然有了底气,“那你就说,我是不是记着你给你煮沃豆腐?一会儿沃豆腐你吃不吃!”
苏渺仍然眯着眸子,嘴上却放过了俞芮:“那一会儿我多要一点笋丁。”
俞芮满口答应:“保证御厨大人满意!”
说话间,油锅已经烧热。
俞芮摆摆手让才换了干净衣服的苏渺走远一些,便顺手拿来了切好的瘦肉丁下了锅。
瘦肉过油的香气扑鼻而来,在瘦肉切丁的边沿隐隐开始变得金黄之后,俞芮又很快炒入白玉菇和笋丁。
菌类上最后一点微弱的土腥味,在与热油和肉香的交手下被滚烫的锅热带走。
与笋丁翻炒染上铁锅高温后渗开的鲜香,也顺着一勺料酒下锅滚热,毫无保留地挥散飘扬。
待锅中三丁都熟透了,俞芮下了一勺生抽,两大勺高汤,佐一点点白糖提鲜,又匀半勺老抽将汤羹增香上色。
锅气伴着山珍瘦肉的味道正随着汤水渐渐沸腾,笼着蒸汽将三人锁在里面。
转眼,有如身临初春山涧,农家炊烟袅袅,仅属于乡间人家寻常的美味也在俞芮手里渐入佳境。
苏渺看得尽兴了,也重新回到小桌前坐下。
“别人觉得俞芮出身平庸,做不了上等菜,但我觉得不然,”苏渺望着俞芮笑笑,“别说世上口味万千了,单单放眼这宫里,也是众口难调。”
宁渊闻言看向苏渺。
“有喜欢精致的,有喜欢重口的,自然也有喜欢平淡素朴的。”苏渺缓缓道来。
“所以其实俞芮比御膳房里很多人,都要讨一些出身并不算富贵的妃子喜欢,”说到这里,苏渺语气间有些遗憾,也有些宽慰,“只不过她并不知道,或者说并不想知道。”
宁渊读懂了苏渺的意思,也有所感慨:“宫里不爱争功名利禄的人,实属难得。”
说到这里,苏渺还自嘲:“是啊,所以我总觉得,我这样的人看着是方方面面都争上一些风头,其实也不过落在了宫墙下的平庸里。”
“皇宫生活可真难。”
本以为话题要这样沉下去,谁知宁渊竟说:“我不认为。”
苏渺侧眸:“什么?”
“有进取心也是件好事。”宁渊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