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心里还是压着一股火,亟待发泄。
他把葡萄掐烂,汁水四流。
他觉得自己就像这稀巴烂的葡萄,外皮皱巴巴的,内心碎糊糊的,纵使气味馥郁,味道也香甜,可只要她不喜欢,那他的一切优势,不过只是无用的附庸之物罢了。
*
待屋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阁主才卸下防备。
“你知道他在偷听,所以故意把话说得这么绝情,是吗?”
灵愫不置可否,“当断则断嘛。”
她算着时候,“该离开了。”
果然次日,灵愫就禀告蔡相,说蔡逯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让他来验收她的训练成果。
她没有提前跟蔡逯交代:喂,到时你配合我一下!
但蔡逯却很识趣地配合她在蔡相面前“表演”了一场戏。
他一向会装,现在更是装得天衣无缝。
他展示自己能正常吃饭、睡觉,再也不会觉得血流出来才舒服,再也不会时不时发疯,不会对旁人造成困扰。
昨日蔡逯那一闹,让蔡相夫妇明白,蔡逯他自己好没好彻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想放手,让灵愫走。
所以老两口也没立场再去插手,只能装着明白揣糊涂。
蔡相很满意,“易姑娘,你能走了。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他递给灵愫一个刻着“蔡”字的鹰状令牌,“用此令牌,你能调动蔡氏拥有的所有人脉和暗卫。”
蔡逯的眸色沉了沉。
这个令牌,是要传给蔡家下一任当家夫人的。
但他没出面解释,他爹娘也没多说。
解释是一种无形的束缚,他们都明白,她不愿受任何束缚。
蔡逯只是让她收好,“就当这令牌是提前送你的新春贺礼吧,也提前祝你新年新禧。”
灵愫笑意不达眼底:“你也是。”
蔡逯陪她一起去收拾行囊。
她也在揣糊涂。
她明明知道,他想收到的反馈,从来不是一句云淡风轻的“你也是”。
灵愫要拿走的东西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衣裳不带,首饰不带,驯狗用具不带。
好像只用把她自己和那本驯狗书带走就可以了。
唯一让她有点不舍的,是小狗一碟。
她盘腿坐在地上,把一碟抱在怀里,捋着一碟的毛。
“别怕,以后有你兄弟照顾你。”灵愫轻声说,“他人很好,会将你好好养大。”
但从前,他是在仰视她,甚至是跪着仰视她,跪到直不起腰。
而她,还当他是那条一旦离了她,就抓狂发疯的狗。
可他现在明显不是。
看看他这手腕,过去自残留下来的数道疤痕,早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不见。
看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气质,仿佛是真的断了对她的所有念想,只把她当成一位寻常好友。
灵愫握烟斗的手稍松了松。
虽没看她,但余光一扫,蔡逯立马察觉出她的失态。
她还是老样子。
从不拒绝吃回头草,但前提是,那个前任要跟以前形象的区分度够大,大到能令她感到,像重新认识了一个新人。
否则,她会直接把这个前任从恋爱名单里划掉。
现在,她的失态告诉他:是的,她对他起了点兴趣,因为他跟从前完全不同。
在她眼里,他是她的众多前任之一。
但在他眼里,这么多年,他也仅仅只有她一个前任。
过去他们就足够有默契,现在仍旧是,只不过都心照不宣地不肯承认。
她发丝一晃,手稍微一松,他就能懂她在想什么。
因为她是他的唯一,他太熟悉她了。
起了点兴趣就已足够,这只是开头。
往后,想必她会对他起更多兴趣。
蔡逯赶着要去赴下一个饭局,跟她摆手说再见。
灵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好从容。
稍一恍神,不料却把烟灰弹到了自己指腹上。
烟灰抖落,再掸到指腹,其实温度已经很低了,根本算不上“炙热”,顶多与低温蜡同温。
可她还是被这一小撮烟灰烫得倒嘶冷气。
她又想起一段回忆。
是过去,与庭叙一同隐居在山里的那个时间段。
在她与庭叙确定关系前,她经常喝得烂醉,精神颓废。庭叙没脾气,根本拦不住她。
喝醉酒,她就漫山遍野地跑。
曾有几次,不,是有好几次,她都在山里的不同地方,遇到过蔡逯。
有时是在山亭里,有时是在竹林里,有时是在山路边。
那时她本就在不断失忆,再加上喝醉酒,意识不清醒,路上逮到蔡逯,不仅没认出他,还当他是出来卖的,打趣道:“这年头,生意就这么难做,小倌都跑到山里卖.肉了?”
对出来卖的,她没有半点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