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妗妗相较,二妗妗处事大方,是撑得住大场的人。在年轻的小辈里,说话颇有分量。
被她这么一点,易灵愫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心里怪着自己聊得欢,忘记是在祖宗跟前站着,不成体统。
易灵愫羞赧地回着:“是也,是也。我来得迟,又显些在陵前失仪。我的错,该罚。这筐纸钱,我来撒,也算将功补过。”
二妗妗本想出声阻拦,毕竟一筐纸钱不算轻,她怕累着易灵愫。只是唇瓣微张,话声还未脱口,便给易路给拽了过去。
易路朝她使个眼色,示意待会儿再细说。
但总有按捺不住心疼的人。
蔡逯身形微动,他紧紧盯着易灵愫。
半搦纤细的腰肢弯起,挺直。蔡逯眼神微滞,他清楚易灵愫不会被这筐纸钱绊倒,也清楚在皇陵诸位面前,自己隐晦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无比清楚,自己应该克制一些,克制对她莫名的担忧,莫名的心疼。可那颗砰砰跳动的心,怎的也捱不住。
他似溺水而亡的可怜人,游不出一弯浅浅的清溪,捞不住一根细细的稻草。
蔡逯缓慢地抬起手,差几寸,堪堪抓住易灵愫摆动的衣衫。
却被卓旸的轻咳声及时拽回理智。
不消说,蔡逯能感受到,自个儿背后,被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快要把他的脊梁骨戳出细密的洞来。
身后波涛汹涌,打量的,揣度的,意犹未尽的,只是易灵愫未曾回头看过。
笋尖似的手指捻过摞摞纸钱,撮起数张,忽地扬臂一洒,恍似雪落群山,絮絮飘扬。
这筐纸钱实在是多,易灵愫把每个人的份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她觉着这晌寂静颇有韵味,手臂伸展高扬,倒也不觉累。
纸钱哗哗飘落,落至坟头,有的被翠鸟叼走,有的被微风吹跑。有的挂在茔树枝条上,有的黏在湿润的泥土上。
趁此时机,易子暇悄摸凑到易路身边,留徐狄与顾婉音面面相觑。
易子暇轻言道:“欸,你对这二位先生,尤其是前面那位蔡先生,有甚想法嚜?”
易路白她一眼,戏谑地回道:“二姐,莫不是任何一位小娘子和男郎在一起,你都想给人家凑一对?”
易路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时,锋芒便藏匿其中。长着风流相,也爱说些不着调的放浪话,与娴静的顾婉音不似一口子。
易子暇骂他虚伪,“咱俩一起长大,我还不清楚你的心思?你就算装得再正经,再纯良,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尿裤.裆的臭娃。”
闻言,易路的白眼更是翻得更甚。
“亲阿姊,你就逮住我幼时的糗事一直念叨罢。”易路作势掏掏耳朵,无可奈何,“我能看出这位蔡先生的心思,也能猜出小六的心思。至于那位卓先生……”
易路嘶一声,念道:“捉摸不透。”
见易子暇还欲说什么,易路赶忙把人推到何狄身边。
往年陪在易子暇身边的,不是何狄,而是她众多门客之一。
易子暇与易路同是淑妃的孩子,若说易路是看似风流实则忠情,那易子暇便是看似老实本分,实则门客三千。门客,是她给自己打的掩饰,它有另一个更为直白的名字——面首。
“跟你家驸马多说说话,别一天到晚的就只顾着操别家的心。”易路道。
易子暇一听这话,心火蓦地窜了上来。
声音也提高了些,“什么叫别家?敢情咱们不是一家的么?”
然剩下的抱怨都被何狄的手捂了回去。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何狄手背,他另一只手扶着易子暇的腰,稍稍用些力便能把这搦细腰折断。
可他不舍得。
“您少说句话罢,六公主耳朵尖,指不定会听到哪句话呢。”
“嘁,你跟二哥,蛇鼠一窝。”
易子暇不想搭理他,拍开他的手,又凑到顾婉音面前。
“二妗妗,小六是认真的么?”
只是易路就站在顾婉音身旁,抄手看着这方交谈。
顾婉音揣度着语句,回复道:“瞧起来,小六待蔡先生是认真的。她虽是把两位先生都带在身边,可心里却是偏向蔡先生的。说不定,明年此时,还真就成一家人了。”
这厢易灵愫揿住最后几张纸钱,潇洒一挥,终于转过了身。
抬眸便看见蔡逯与卓旸二人站在自己身边,把身后的风景挡得严实。
“回去叫女使给您捏捏手臂,这样就不疼了。”
“公主,手没事罢?”
两道声音一同窜了出来。
蔡逯厌卓旸跟他抢话,卓旸也烦蔡逯珠玉在前,叫他的话被衬得颇有讽刺意。
显然是蔡逯的话更得易灵愫欢心。
但她的回话十分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