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愫接过秀云递来的信,信笺上都带着蔡逯身上冷冽的气息,摸起来也分外冰凉,好似从冰窖里冻好再拿出来的一般。闻到这香,易灵愫才想起托盘上摆着的香炉。
“往常屋里都点的檀香,今日怎么换了冷香?”易灵愫问着,一边捻开信纸,信上字迹倒是颇为飘逸。
“那日蔡家老小来的时候,蔡学士没怎么吭声。临走时吩咐人递了几盒香,说是娘子喜欢冷香。”秀云见易灵愫皱起了眉头,想着事出有异,赶忙把香给灭了。
还没进他家门呢,就管起她的喜好来。信上叫她早早去东湖,东湖那片廊桥行舟多,那处的锦鲤养得肥大又通人性,一向是情郎佳人的幽会地儿。
东湖于易灵愫而言,也不是一般的地儿。上辈子就是在那儿丢了根篦子,被蔡昶给捡了起来。也是在东湖,她遇上了官家最疼爱的福灵公主,二人一见如故,不过因为一件事闹掰了来。
蔡逯信上赞扬了她一通,到底是状元郎,说辞一套连一套,易灵愫随意念了几句,秀云和绵娘听了都脸红不堪。
“蔡学士真是深情可见。中榜前便有高家相中这位姑爷,后又听人家说学士府里清净,别说是小娘子近身,就连府里的汉子都不愿多说句话。房里也干净,没有女使敢进他的房。”绵娘说着,把蔡逯夸上了天去。
易灵愫冷哼一声。身心干净那不是他应当有的么?她图蔡逯的权势,也在乎他的私德。何况耳听又不一定为实。她只念了颇为客套的情话,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
蔡逯道,要她穿粉米色的衣裳来。说她年纪轻轻,总该穿得艳些才好。要戴上垂珠步摇,垂珠一摇一摆的模样煞是好看。
虽是劝说的语气,可易灵愫知道,若是她反其道而行之,迎来的不仅是一张黑脸,还会惹怒这位爷、
连身边的女使都夸他是端方君子,却只有她一人瞧出了那幅端方相之后的高深莫测。
“叫府里的汉子备车,趁着雨停,我要去东湖一趟。”易灵愫伸手,秀云便搀着她下床。
“阿娘忙前忙后,也不能忘了慕哥儿。”提起慕哥儿来,易灵愫不由得叹了口气。
“成婚前还有我护着她,我一走,姨娘定要掀翻了天来。慕哥儿虽是顽性大了些,心里还是明白事的。今日官家都上了朝,慕哥儿也没理由再歇着了,赶快催他读书去。”
秀云说是,一阵心疼。
*
雨后杂气都沉到了地上去,青草上还沾着露水。
草草用膳后,易灵愫便急忙上车,催着车夫往东边去赶。
说也是巧,刚走上大道,正巧是朝官下朝的时候。
车帘被风一掀开,便能见三三两两的几位官骑马骑驴而来。头戴幞头,身着公服,脚蹬长靴,最先出来的都是些散官。如今陇西混乱,官家放假两日后,公务自然就堆了起来。这会儿还被官家留在殿里的,不是三省的宰相,便是枢密院的长史。晚间的私会倒是被有心人压了下去,只是蔡家插队提亲的事却闹得满城皆知。不过一日,这褚家遭嫌的事就传过了几个州郡,有人谈笑看逸闻,自然就有人焦头烂额。
最先去褚家拜访的,是嗣荣王宋幸。
褚番海是宋幸与岑青一手提拔起来的。只是岑青近日来中了暑,被家里一众小妾围绕着,腾不出面来处理这事。宋幸倒是清闲,前年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豁达了起来,把家里的金银珠玉都赠了出来,整日乐逍遥。与褚番海相识,也是因为养生凝神之术。
再有,宋幸家的四女儿承怡县主还未出嫁,宋幸一眼就相中了褚尧这小官人,认定了此人是个能腾飞的人才。何况褚尧老实听话,长得又俊俏,自家女儿嫁给他,也不会吃亏。
宋幸来得早,进褚府的时候正巧碰上褚番海在悠悠闲闲地练着八段锦。宋幸站在庭院内看了半晌,褚番海一转身才看见人。
“原来是至肆兄。”褚番海接过仆从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把脸。岑日本就热,他耍的还是北派的八段锦,自然出汗多,染湿了鬓角。
宋幸挥挥手,并不在意。
“我来是想见见明颂,有些话想跟他说。顺便,给褚公提了些礼。”宋幸说罢,朝身后挥挥手,几位男丁便提来几大箱重物。
不消说,都是些金玉银铛。
褚番海赶忙说不敢当,“褚公”的名儿都叫上了,连厚礼也提上了。大清早的,瞧见这场面,瘆人。
“明颂这孩子昨日接了台长的信后,跟丢了魂一般,膳食也吃不下,茶水也没喝几口。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知道随了谁。人都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了,说唯有读书能解他心中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