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出下文来,于是绕过他就跑,可才迈出两步就被他抓着肩膀拽回来圈进怀里。
“跟我不用说对不起。”
金祉天忽然凑近。他生得不显年纪,二十大几的人了,总还残存着一点少年时代的影子。拿出赴刑场的架势吻她,一点也不缠绵,脸上几乎带了凶相,凶是孩子气的凶,写着所愿不可得的委屈。
唐瑞雪又踢又打的抓他咬他,他并不躲闪。
不血淋淋怎么印象深刻?这可是他们第一个吻!
最后他颤抖着收紧手臂将她勒在怀里,泪水缓缓滑落,带着炙热的体温。
他知道从此以后唐瑞雪或许会恨了他,但没有关系,爱和恨都是需要投入心力的感情,没有什么区别。
爱之深恨之切,她恨他,他爱她,他们有来有往,天生一对。
第63章 陪都岁月
一九四一年,重庆。
沦陷区举步维艰,大后方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重庆城里逃难来的人已经对跑防空洞麻木不仁,警报响起的时候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老人都不再哭喊慌乱。连年的战争轰炸,倒使众人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了。
大家不是不怕死,只是更怕活得举步维艰。
物资始终紧缺,法币不断贬值,往日街头小摊上不值钱的橘子可以卖到三百元一枚,更别说如往日水平的吃穿用度有多么贵了。
就像沦陷区里虽处处都有日本兵巡逻,但大街上仍有汉奸新贵的太太小姐们花红柳绿一样,陪都也仍旧有不愁吃喝可以顾玩乐的人。
虽无法恢复到战前的歌舞升平,但常常夜晚开赌局的人家也大有所在。参与的人中有靠投机倒把大发其财的游击商人,也有常年靠混迹欢场过活的交际花小姐,还有随着大众一齐逃难的昔日显贵。
唐瑞雪在这种场合里一向是出众的。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唐小姐美貌,但谁都知道唐小姐是美丽而不可侵犯的;因为她不稀罕靠做谁的女朋友过活,也不会去垂涎哪位先生手上买黄金股票的内部消息。
这夜轮到了在李公馆里开牌局打梭哈,到天光乍现时众人下了牌桌开始算账,加加减减到最后,显示唐瑞雪一夜输了一百万法币。
最近市面上的金子两万法币一两。
因为这场输赢实在大了些,局面上的众人都开始陪笑脸了。唐瑞雪却毫不在意:“前几天手气好得很,今天运气用光了,算起来倒赔你们好些!明天,不,明儿歇一天。后天,后天在我家里开牌局,我备好宵夜点心,诸位可不要赢了钱就不赏光啊。”
众人看她没有一点心痛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调笑,东道主李先生也忙招呼着厨房端咖啡点心上来吃喝。
唐瑞雪不吃李公馆的早饭,告别众人就走,她要回李子坝大街上的家。
开牌局的主人家在南岸,这一带的坡路是最骇人的,近千级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就算坐轿子也要好些时候才能到平路。
她一夜未眠,先坐轿撵再乘汽车又换轿撵,及至真到了那栋带院子的二层楼房前已经困倦得要睡着。
这所通体呈灰白色的住宅占地不见得多么阔大,看上去也离富丽差之甚远;但凡事不能脱离时代而论,李子坝离市区近,房价比当年的北平上海都要高出好几截。特别重庆现在的特产是国难房子,有那些漏雨的茅屋对比着,就更显出了一座坚实小楼的可贵。宅院中又挖掘修建了小型“私洞”,在挂球时不必去那些公用的防空洞里忍受拥挤闷热,在当今陪都,实在算大富的水准了。
天上下了毛毛雨,一个小听差拎着把伞跑过来,同时口中道:“昨晚您前脚刚出门先生后脚就回来啦,一直没休息,正在客厅等着您呢。”
“你没告诉他我出去玩了?等我做什么。”
小听差知道家里这位唐小姐一向是对先生没好气的,这时也就不多说什么,只是专心为她撑伞。
金祉天正坐在客厅吃早饭,见唐瑞雪进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没吃吧?有芝麻烧饼也有豆浆油条,昨天我还在城里买了枣花酥。你看你想吃什么?”
唐瑞雪抬眼扫了他一眼,其实他没什么好看的,岁月大概不屑于侵蚀他,他这些年实在没什么变化。
“我要喝咖啡。”
“报纸上说一早空腹喝咖啡不好。”
唐瑞雪径自向厨房的方向唤道:“吴妈呢?吴妈!劳驾你帮我泡杯咖啡,加方糖,不要加白糖。”
眼见着吴妈已经快步走过来了,金祉天叹了口气,“把我带回来的枣花酥一并端上来吧。”
唐瑞雪在他对面坐下来,见他手边有一盒骆驼牌香烟,便伸手够过来给自己点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