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平复了气息,又一次目光对接,只是这一次,谁都没有逃窜,有的,只是死心塌地。我们望着彼此不浊的瞳孔,破颜一笑。并肩走出时,我们惊觉,漫天飘雪,淅淅沥沥,又厚重柔软,落在每一个怀揣秘密的人心底,穿过山风,润世间万物,也阒然无声地浸润他们,无暇的明天。
接过圣旨的那一刻,我的笑容,令人挑不出错来。果然,真情实感,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上上签。
张乔延恬不知耻地“路过”之时,打着探望我的名义来看我笑话,却没想到好巧不巧吃了个苍蝇。我笑容恬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派头让他傻了眼。不过,三殿下就是三殿下,他不露辞色,秉持着言多必失的信条,匆匆撂下三句话并两句话的道贺过后便着急走了。
我凝望着他气冲冲的凌乱步伐,笑得前仰后合。出征之日迫在眉睫,我也该磨磨刀了。张怀民立在风雪之中,心无旁骛地看我磨刀,气笑道。
“这就是你的磨刀?。"
我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张怀民,慢悠悠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是啊,殿下有何指教?要不你来露一手?”
张怀民哭笑不得。
“不再温习一下金海晏教与你的兵法?不在回顾一下曲渊提点你的双刀要旨和各路兵器的关节?就,单纯擦刀?临阵磨枪,不快也亮啊。”
我充耳不闻,细细用火淬了一遍,这才抬头,略一抬眉梢,好笑道。
“殿下,定法自在胸中。庸人自扰只会自乱阵脚。”
听我反唇相讥,以下犯上,张怀民习惯般摊开手,不再过问。
日子就像案牍上的册子,风轻轻一吹,就翻了无数页。坐在愈发抓不知的日光里,我消磨去了所有的棱角,心里澄澈的,只余下横横纵纵,起起伏伏的立体演变。
这不,晴空万里的吉日,我一大早就穿戴齐整,五次三番地深呼吸后,我从房间推门而出,明媚的阳光照的我快睁不开眼。领兵出城时,无数百姓围观,众人纷纷看直了眼。马上高坐,手执新刀,英明神武,戎装外披金甲,不怒自威,长袍金线压边,凌厉逼人,阳光下,波光潋滟,目不能视。是了,他们人生中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女子领兵,奔赴极寒边地,一去不知何时返。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前人开道,心情却颇为沉重。手里攥着缰绳,座下是张怀民悉心挑选的一匹乌骓。此乌骓性情不似先前那匹性烈,却也气盛,鼻息打个不停,四蹄烦躁地踱来踱去。好在我驾驭住了,在战场上,得良马有如平地起飞。
欢送的人渐渐抛在了大队人马之后,我不舍地回望京城,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回来。就在我转身要打马加速时,我捕捉到了城楼上那抹熟悉的清冷身影。我眼皮一跳,摸了摸眼睛,复又定睛望去,顷刻之间,心绪如麻,肺腑好似挠抓,却又前所未有地舒心。
察觉到我的视线,张怀民似笑非笑地对着我默念。我竭力去辨认,咄嗟之间,泪流满面。他说的是,无恙归来。一旁的偏将关切地挨近,不解道。
“苏将军是风沙迷了眼?唉,去了边境,那才叫风沙漫天。苏将军你第一次接触,慢慢就适应了。”
说实话,偏将也是个孩子而已,还是个不太会说话的孩子,但是我风雨飘摇的心,好像找到了定海神针,俄顷支住。我破涕为笑,朝向他,喜怒不显。
“无妨,我粗着呢。”
话不落地,我不再看懵懂的偏将,利落地一拧双腿,乌骓心领神会,一马当先,加快了整个军队的步伐。目的地,就在前方,昼去夜来,人困马乏,终会抵达。纵然边地风沙迷眼,掩埋了人的念想,钝化了人的感官,但是遥在来的方向,有人为你挂怀,足矣。
风吹过边境,风沙四起,此去京城一万五千里。吞噬了天色的风沙没有方向,只是胡乱地向四面八方席卷。但是,总有,总会有那么一捧残留掌心余温的细沙,当长风穿境,会安抵京城,落在有心人的指尖。
约莫着斗转星移了月余,我们抵达了南蛮与瑾国的边境。放眼望去,寸草不生,西风过境,更显荒凉。稀稀拉拉的植被遮不了大地的羞,只是徒劳地在风中摇晃,惨淡得很。我朝生暮死之情陡然被勾起,我惊觉自己的退缩之意,恨恨跺了跺脚,抛去一切杂念,只是掉转马头,换上最为严厉的语气。
“将士们,我们此次,定要荡平南蛮,不破不回!”
士气高涨,我遂心地一点下巴,率领部队就地安营扎寨,大战,就差导火线了。所有的擦枪走火,不过是蓄谋已久罢了。很快,火引子就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