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显山露水如张怀民,却在语气里带上一丝恳求。
“钟离,没关系的,来日方长,我们日后再来比好不好,不要勉强。”
我唇色一点一点苍白起来,映在掉落在不远处的青龙刀面上,看得分明。
我痛不欲生地闭起眼,不为刀伤,只为那看似怜悯的居高临下的一瞥,以及不咸不淡的一句劝慰,直言不讳就是“回家吧,还来得及,可以既往不咎。”张乔延见我垂死装,以为我是默许了,便吩咐着“班师”。
招呼了半句,却不料身后传来一声笑言。
“且慢。”
他回身转来不理解与不置信的一瞩目,痛定思痛之下,我堪堪站起,仿佛没事人一般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仿佛开端一样的意气风发。
“继续。”
他失却了呆愣,笑意爬上脸庞,周密不露破绽,还是那副风高云淡的模样,对我的负隅顽抗,不抱希望。
我反提青龙刀,猖狂一笑,大言不惭道。
“不过尔尔。”
不出所料,彪形大汉被我激怒,气势汹汹地就朝我劈头盖脸的一刀。我面上巧笑倩兮,微微侧身贴刀避开,此举让对方大为光火,刀舞地呼啸生风,我左躲右闪,就是不正面应战接招。对方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地一通砍杀,我的外衣已经残破不堪,我却我行我素,仿若不觉。
刘成玉看的眼花缭乱,附耳到张乔延耳边低语道。
“殿下,她在整什么花招?”
张乔延沉吟半晌,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她在消耗对方的体力,可……”
是啊,消耗是双向的,体力充沛时尚且无法与对方匹敌,两败俱伤,气息奄奄了,又能如何呢?
转眼已经几十个回合,我估摸着时机成熟,暗暗运力,在最后一个闪避后欺身而前,刀横着切向他的胸膛。这也合理,毕竟我“气数已尽”,甩刀可别把刀扔出去了。
看着我脆弱的头部一下暴露在眼前,这不是送人头上门吗,大喜过望之下,“大山。"干脆舍弃了大刀阔斧,赤手空拳地向我挥来。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张乔延直觉不妙,想要出声提醒,可惜为时已晚。
我咬住牙关,发出残余的狠劲,踏上了宽厚的青龙刀,凭着依稀的记忆效仿赵延勋一个猝不及防的侧踢,与那拳风生生相撞,可惜显然此番只能消解,不能占上风。
我付之一炬般再次偷师赵家,空中对调了受力点,一个鲤鱼打挺,又是一脚。接踵而至的两脚终于积少成多,让细流汇入了江海。
但见对手惊恐地眼睁睁看着惯性畅行无阻,一记重拳砸进了脸里,陷进去一个大坑。
我心有余悸地望向令人触目惊心的这一幕,终于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我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意识消逝的最后一秒,我看见的是张怀民惊慌而沉痛的脸……
当然,大败三皇子大将这样的卓越战绩我是断不可能低调的,张怀民掩不住的关切的凝视里,世界剥夺了我的听觉中,痛感在高度紧张之后才潮水般上涌。我却丝毫没有惊慌或是痛楚的声色,只是平静而安心地看着紧紧抱住我连声喊着太医的张怀民,眼皮渐渐沉重,趁着最后一刻清醒时分,我轻轻巧巧地笑出声来,望着他恨铁不成钢却痛惜不已的容色,嘴角一勾,调侃道。
“殿下,我还没死呢,别这么失态。再说,我八字硬,死不了。还有,你说,我刚刚那两式,是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深深望进我墨色的瞳孔里的张怀民终于哭笑不得道。
“我还怕你落下内伤,如此看来,能说这么多废话,已无大碍。”
真是拜他那张乌鸦嘴所赐,下一秒,我一边咯血一边勉强着大声疾呼,张乔延,刘成玉,纷纷赶来的太医,护卫,包括被我打倒在地在昏迷与清醒之中交替的那位,都声声入耳。
“谁言借力打力就是借力打力,我偏要借他人之手,还治其人之身!”
就这样,在众人瞩目下,我心满意足地昏死在张怀民怀里。醒来正躺在暖香氤氲,光烛高燃的大殿里。睁开眼,纱帐之外,影影绰绰立着太医,宫女,护卫,张怀民背对着我,正疾言厉色道。
“还要多久才能醒来,这都一天一夜了,你们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一众人噤若寒蝉,裴林看不下去,劝慰道。
“怀民你别急,兴许在等些时日,她需要好好将养,毕竟我听说,三殿下那边,孙小将军脸还肿的老高了,牙都都松了一颗。”
张怀民一下止住了声,我听了心里直发笑,没想到,我的爆发力,恐怖如斯。笑意让喉咙难耐发痒,带动了小阵的咳嗽与急喘。纱帐被猛然掀起,我虚弱而澄澈的目光直直对上了张怀民欣喜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