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虽身微言轻,不过一介小小言官,可秉天地道义,斗胆为三皇子正言。”
他面酣耳热,慷慨直陈,似乎奔赴向那个既定的事实而去。
“二皇子乃是先帝血亲直系,于情于理,论资排辈,当以三皇子为天下先,继位称帝,接任我大瑾,复我前朝不朽荣光。”
我脑子嗡的一声,顷刻间,再难维持清明。
久久的无声,继而是平地起惊雷的喧闹,本就不稳久矣的朝堂,自此彻底而干脆地分为两半。
洛桑抿唇不语,只是快步上前,及时挽住我虚晃的身体,我从侧方望去,但见他深蹙的眉头,欲比山高。
他将欲开口斥责,已听得身后一声勃然。
“放肆!萧灵峰,你可知,撺掇谋逆,这是诛杀九族之罪!”
晏云柳眉倒竖,眼底喷薄而极具威压的怒火显然一时间震慑住了远党,朝堂再次陷入低迷。
我稍稍缓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撇开了洛桑的手,上前与晏云并肩而立,眉梢微敛。
“萧灵锋,我乃先帝之女,血脉相承,与远岱无二。这帝位,我坐,又有何不可?”
萧凌峰略带讥讽地勾起唇畔,抬起头来深深望着我,一字一顿道。
“二殿下的血脉纯正无疑,而陛下的,可就说不准了。”
我脑子又一空茫,却身形不动,只是定定望着他,冷笑道。
“我身份乃是先帝遗命亲赐,萧四,难不成,为了拥护你的主子,连先帝的威严都可以随意作贱了吗?”
“当真是父慈子孝,君仁臣正呵!”
找回自己的节奏,我游刃有余地带动着场上的气氛,显而易见,先前跃跃投诚远党的那些人顿住了神情。
毕竟,我给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这要是站错了队,可是要背千古骂名的。
萧凌峰面色一白,气势霎时间落了下风,话语一顿,没了下文。
就在这冷场的空隙,始终笑而不语的张远岱终是动了他金贵的嘴皮子,正面迎上我的刀锋。
“早就听闻依慕不仅刀法是我瑾国的第一,这口才,也堪称瑾国的数一数二。”
我竭力忍住抽他大嘴巴子的冲动,礼节性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居高临下地凝视他,恨不得眼神能在他脸上烧出个窟窿来。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欠欠的笑意与毫无敬畏的嬉笑,仍旧保持着一国帝王应有的风度与仪态。
“多谢二殿下夸奖,只是不知道今日二殿下登朕这三宝殿,有何贵干?”
见没有周旋的余地,他瞬间收住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露出了险恶的本来面目,可憎而可怖。
“自然是向你,讨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
如此直白的开场白,如此露骨的野心,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快速思索了一遍他手上可能握着的兵力,与我所藏一对比,稍稍舒缓了心情。
“呵,属于远岱的东西?朕不明白。”
张远岱轻轻一笑,眯起了眼,向我走近几步,在晏云和洛桑并肩拦住他的前一刻,自觉地驻足,然后挑衅十足地咧开了嘴角。
“所有你的东西,都应本属于我。现在我休养好了,时候到了,你不过是替先帝保管之人,现在,你没有理由,不让物归原主。”
他意味深长地挑眉,以轻蔑的角度仰视我的同时,舔了舔因为极度兴奋而逐渐充血的嘴角。
我气极反笑,双手交叉,拾阶而下,慢慢地停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弯下了腰。
“二殿下,在你发言之前,我有义务,以整个大瑾的礼教警告你。”
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我漠然地向他甩了一个巴掌,冷冷道。
“君臣之礼不可废,在朕面前,要称臣。”
刹那之间,将才还私语声响于耳的大殿之上,落针声亦不可闻。
面前之人为突如其来的掌掴力道所狠狠怔愣,呼吸粗重一下,白皙的面颊上浮现起一抹醒目的红痕。
他很快收起惊愕的容色,无愧于我对他蛰伏而阴恻的性格的定夺。
那因惯性而徐徐垂下,细碎的发,虚虚遮掩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怒意,转而被痞极的笑意所取代。
他似是无奈似是谦让般扯开嘴角,玩味地摸了摸边缘渗出的血丝,红肿了唇角。
“陛下……呵,当真是治下凛然有度。”
“有度”两字咬的极重,让我一时恍惚他的险恶用心,却又无处说起这股莫名而不知从何而起的恶意。
我微微一笑,简明扼要道。
“令尊所择者,自是百里挑一。”
这一句,比方才的巴掌更胜一筹,响亮于言,缄默于声,使得眼前善于掩藏之人,亦然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