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磨着牙腹诽道。
“好一个就事论事,公允没听出来,指桑骂槐倒是夹带不少。”
口蜜腹剑的伪君子!我大人雅量,不与他质辩就是了。
张怀民话锋一转,收起笑意轻言慢语道。
“至于慎独,我长于东宫,耳濡目染,习得而不觉。”
他落寞的背影在风中描摹,真情实感的诉诸落在心上,响在耳中,无端联想到自己的野蛮生长,鼻子一酸,此绪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险些泪落。
“不过,我还挺享受的。”
他无症兆地嬉笑着复归不正经的模样,破坏了写意的构图,突兀地扭头朝我们轻薄地眨了眨眼。
我忍无可忍,狠狠一振钟离刀,尖啸而去,张怀民,一言不合,就别合了!
千江孤远,我好整以暇地持刀立在舟前,极目远眺,青山跃进,风卷江流,我心境与舟俱进,遽然开阔。
没错,泥沙俱下,大浪淘沙,我们一行人在苏家武场闭关潜心修炼了足足三年,朝升暮合里考核间或,我们已处变不惊,不动声色地将刀剑暗合,生死难分。
青山远黛,绵延不绝。江山如画,我和张怀民相视而笑,却是不语。
在这段风雨同舟的岁月里,我们不经意地磨合出了天造地设的错觉,甚而至于裴林退避三舍。
幸而我的女儿身还不为人知,否则流言蜚语怕是会涌于悠悠众口,难以将息。
至此,我已经练就可以无声无息使他人凐灭的身手,置对手于死地的有余。
可是,这远远不及,我波澜不惊的野心。
尹始,我背负血海深仇来到此处,只为手刃苏府上下;如今,我似乎有所凭恃且心向往之,东宫,这个波橘云诡,人心各异的地方,是比帝府更玩味而微妙的所在。
人心向背朝令夕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者方可生还。
这场游戏将天道伦常颠覆,以命下注,分外合我意。
毕竟,我本“贱命”,已然为时过早地押下了全部身家,沉疴积弊 ,积重难返。也许不知情者听我失心疯般的狂妄行径会加以责难。
可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我不知何时释怀,一往无后,郁结于心的终成了不以为意,是然。
“钟离。”
张怀民轻轻唤我。
“嗯?”
我看青山如笑,他绝代风华,暖意顿生。他看我情思流转看的分明,微微一顿,忍俊不禁道。
“我观卿青山不语仍自在,微水无痕亦从容,此次出行考核升级,你可有万全的把握?”
我嫌弃地斜睨“文绉绉”且笑里藏刀的他。
“以不变应万变。”
他仍作浑然不觉之态,尾音却是拉长,眼角上扬。
“卿不以正目视我,是何故啊?”
我语一滞,行云流水地以白眼相待。
他俯身凑近,低低笑道。
“卿可知,文人风骨不遗,对贤士,当青眼可睐?”
我忍之又忍,还是低估了他的道德底线。
钟离刀骤不及防的迎风振荡,张怀民抚着怀中刀柄微微一笑。
“我说过,吾悦卿之悦,所以你的兴起,我奉陪。”
我眸光微动,笑叹一声。
“油嘴滑舌,看招。”
他呼吸隐约窒住。
“见招拆招。”
江流宛转,是稍许的停顿,钟离刀未到,刀风已呼啸而至。
剑风荡起他的衣袂,欲盖弥彰地掩住了他的脸面,他剑法无章,数道寒光跃出,骤然发难。
剑光穿袖而来,虚虚实实,似乎是有情调地为应此情此景,浮光掠影,撇捺写意,走步亦行云。
我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地环抱双臂,任剑畅通无阻地游至我目前三分处。
张怀民线条疏朗的双眼眯起,饶有兴致地盯住唾手可得,毫无攻防的我,偏头思索我又在玩什么新把戏,恨不得坐地起台看好戏。
不过虽然他的目色使他的心理变迁暴露无遗,但他的剑锋可片刻不减,他深知,我永远不会束手就擒,定是谋定而后动。
我孰能使他顺遂,我不怀好意地嘴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他冷冷地撇了一下嘴角回敬我,甚至挑衅地添力几分。
剑刃因为陡然受力高高昂起,不管你方寸不乱是有何见地,这刀剑无眼,即将实打实落在你面前是锐不可当,先下手为强。
我感知着凛冽的江风,没来由地思维发散出去。发丝沿着江风乱开去,我无可抑制地闭上眼,默念出一个词,然后便是化为虚影的一下腰,让长驱直入的张怀民险些刹不住车,措手不及地猛然收手。
确实不按常理出牌,但这就是我苏钟离伺机而动的所在!
说时迟那时快,身形不动,我一个挽花,在狭小的方寸中纵横捭阖,钟离刀轰然出手,张怀民避无可避,只好狠下心停剑来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