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拘谨着起身,微整裙裾后不紧不慢地上前。
“好久没有细细看过你了,现在已是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的妙人。”
我闻言略一怔,有片刻的疑惑,但还是恭顺应下。
“母亲谬赞。”
虽未抬眼,我仍能感受到被慈爱的目光全然笼罩。我并没有觉得幸福,恰恰相反,我很不自在,或者说是不安。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我小小庶女,有如草芥敝履,又有什么值得她放下身段温言细语呢?
果不其然,嫡母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淌来,沁人心扉,但内容却让我周身一寒。
“钟离呵,你今年已是娉娉袅袅十三余,我为你择了一门婚事,乃是陈府的子弟,青年才俊,并不委屈你。”
陈家长子是个不学无术且眠花宿柳之辈,众人皆知。
虽心中深凛,但我面上云淡风轻,恍若未闻,却是应允。
“那么,钟离你先退下罢。”
嫡母颔首,柔若无骨的手端起茶盏轻缀,似乎为自己深明大义的决策感到满意。我躬身退去,嘴角噙着一丝自嘲,我含辛茹苦这么多年,事必躬亲,可结局已定,过程又有何意?
李妈妈追了出来,言语间居高临下。
“小姐,今日起府中琐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李妈妈,无功不受禄,我既然是苏陈之好的功臣,自然不会再管苏府之事。”
李妈妈哑然,未曾料到我会反唇相讥,未等她回神,我已飘然而去。李妈妈冷哼,嘴皮子再厉害,也是回天无力,任大夫人摆布罢了。
第二章 危机四伏
走出好远,自幼便伴我左右的贴身婢女玲珑见我不语,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打抱不平道。
“小姐,大夫人这次欺人太甚!”
我笑叹一声。
“她惯来如此。”
“小姐打算怎么做?”
我似苦笑又如自嘲。
“怎样?区区庶女,别无选择。”
玲珑大惊失色。
“小姐当真要嫁?”
我淡淡地摇摇头。
“不,嫁去是死路一条,毕竟陈家虽出了个不肖子孙,但陈国侯仍然是朝中重臣,并且陈家树大根深,寡不敌众,若自己当真成了小筹码,在两方压制下只能苟延残喘,怕是求死尚不可得。眼下之际,唯有以进为退,搏一搏苏家的脸面了!”
玲珑听得云里雾里。
“小姐的意思是…”
“想来还要感谢母亲蓄谋已久的培养,让我有技艺傍身,只不过,她拿来给我加身价,取悦陈家的本钱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奴婢听说,皇上悬赏宫廷乐师,久矣。”
恍然般,玲珑狡黠地眨眨眼,是肯定句的语气。不愧是我提点的人,人如其名,剔透的很。
“正是。”
我粲然一笑,以示嘉许。
“我从未抛头露面,那么先斩后奏,只要能一曲定音,编入宫中,名扬天下,苏府是没有台阶可下的。况且苏家已与秦府为伍,再与陈家不明,皇上只要有疑心,哪怕只是微毫,千里之堤,也足以溃蚁穴。“那么小姐盘缠可够?奴婢的月钱尚余,加上这些年积攒了些碎银子,可以尽绵薄之力。”
我眼眶微红。
“勿忧,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羊玉脂手镯,拿去当了吧。”
“小姐…”
玲珑惶急,带了哭腔。
“不必多言了,我意已决,如果这一把我不赌,我会后悔。”
闻言,玲珑难过地把“这是夫人留给你最后的念想了”生生咽了回去。
“今日未时她会去陈府上,待她走后,乔装出府,在西水桥汇合,拿上钱租马车 ,申时启程。”
小心翼翼地接过镯子,玲珑干净利落地承下。
“奴婢这就去准备行囊。”
我微微点头,是生是死,在此一搏。
换上最低等仆人的破衣烂衫,又拿烟灰抹了脸,看着我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模样,在守卫嫌恶地摆摆手后,我畏首畏尾地出了苏府。想来也悲哀,空有小姐的华服,是对待厌弃庶女的表面功夫。自己所长年累月经受的,又何尝不是刚才一幕?
无暇自怜自艾,我飞奔向租赁马车的铺子,要了连朴素都算不上的一辆,惨淡一如我在苏府度过的漫长岁月。
玲珑又有些触景生情。
“小姐,你受苦了。”
我却浑不在意的拍了拍她的肩。
“天降大任,必苦其心志,劳其体肤。如果这一路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姐瞎说什么呢,小姐吉人天相,定能安然无恙。”
“玲珑,我离了苏府,就不再是小姐,你也不是奴仆,往后唤我钟离便可。”
玲珑悲戚。
“小姐,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