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叱着递刀出手,企图以暴制暴,摆脱这酥麻噬骨的痛楚。可是那席卷着麻痹沿血管攀附而上的痛感愈甚,我呼吸急促,眉眼一凝,大刀阔斧地摆手开去,振风运刀,抡空便是一招大杀四方的倾四海。
凌空成势已是不易,我却凭空画式成阵,一步到位地推了出去。
一时间,周边的空气不可抑制地翕动起来,钟离刀起承转合地高鸣几个回转,终于排山倒海地挥了出去。刀离手几个呼吸间,分毫不见起伏,稳稳当当地沛然而去。有如离弦之箭,呼啸生风。行至半途,却毫无征兆地乍然与一柄长剑相接,震颤着戛然而止。
然而刀欲停而式不止,去势不减之下,来者几个错步,硬是靠浑厚的内息堪堪接下了这杀术。
赵延勋略一点头,平了气息,抚须叹道“成了。”
众人皆云里雾里这二字的隐喻,我亦惊愕与惊惧交加地等他下文。他微微一笑“承景的武底,垫成了。”
郁结于心的一切顷刻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天花乱坠比不过豁然开朗,宋睿辰忍不住问道。
“师父,为何承景会全无征兆地猝然塑成?”
赵延勋笑眯眯地不紧不慢道。
“所有的奇迹,都是朝夕之跬步。承景他这些天的舍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往往不仅仅是伤痕累累,更多的是伤上加伤的习以为常。我们在攻至关节处不免束手束脚,生怕伤筋动骨适得其反,亦或是泄露内息得不偿失。但承景却恰恰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因为他没有底子,最坏不过没有成效,薄弱之下,以毒攻毒,生生用跌打损伤破了这僵局。加之方才与怀民实力悬殊的互冲对垒,让他超负荷地输出,内力被贯穿调动,立地而成,不过因果。”
赵延勋道骨仙风,轻捻长须,如沐清风,悠然续道。
“承景,孺子可教,点到为止。”
我不倨傲,温文地向着赵延勋施以深深大礼。
“承蒙师父指点,承景毕生感念,谨记教诲。”
随即又躬身朝张怀民敛衽长拜。
“得太子垂怜赐教,承景感激不尽。”
最后深深看了宋睿辰一眼,然后面对他盈盈拜倒。
“承景谢过宋兄的提携,大有裨益。”
宋睿辰眼中的动容一闪而过,他明白,讳莫如深的,我的苦衷。
赵延勋欣慰地眯眼点头。
“承景聪敏,还知感恩,苏家福泽深厚呵。”
我面上仍是眉眼弯弯,温良恭顺,心里却止不住地冷笑—苏家?福泽?
待我拿回自己的名姓,斩杀那些作威作福的戏子,才是苏家洪福齐天的时日呢。
我收住心思,低眉朗声道。
“为父分忧,是承景的本分。”
赵延勋不住地颔首,边踱步边笑道。
“还有个好消息。”
众人闻声望去,赵延勋慈祥地环视一周。继而吐字如珠。
“裴林,可以留下来了,以后还是你们四个,原班人马。”
我瞪大了双眼,与宋睿辰在电光火石间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发问。
“这是?”
赵延勋笑意深邃绵长。
“是怀民去向圣上请意的。”
我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那横冲直撞的嗡鸣声似乎实体化了,好像后背没有防备地被一道横刀拨开倒了出去,趔趄着步子重重摔在地上,气血上涌,就差吐出一口咸腥来。
张怀民你,真是好样的!这下我欠人情欠到圣上那去了!
我吞了吞唾沫,偷眼去看张怀民这小子,但见张怀民容色正气凛然,一副公正无私的做派。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却不料因为长期的精神高度紧绷,没控制住面部僵硬的肌肉,白眼直愣愣地就朝张怀民翻了过去。
张怀民面色不变,稍一挑眉,趁赵延勋别开视线,唇角不怀好意地上挑,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这下我发自内心地翻了个连贯的白眼,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张怀民不动声色地撤回视线,上挑的嘴角却是下不来。
赵延勋顿了顿,眼含欣然。
“皆大欢喜。我已经很久没有带过你们这样旗鼓相当,珠联璧合的子弟了。可以说,你们都是我的得意门生,实力不相上下,各有千秋,实在难以割舍任一。为师望你们勿忘不骄不躁,静影沉璧,终能出师。”
我们皆是短短地愣住,然后心照不宣地齐齐跪地一拜到底。赵延勋眉眼染着笑意,将我们挨个扶起,然后敛了敛袖子,转腕挽手背到身后,一口雪亮的刀夺衽而出,渲着肃杀之气。
张怀民眯起眼,字落如玉。
“轩辕刀。”
我一恍神,澄澈的刀影飘然而至。这就是,当年赵延勋单骑深入,温酒取敌将的那把轩辕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