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兜兜转转,还是希望父亲廉洁奉公,秉公执法,谈一谈这外露于他人的国家机密,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苏长青却正中下怀似的,眼睛几不可察地微微转悠,脱口而出。
“这就是钟离少不更事,对官场运作还不过熟悉的结果了。”
我脸色一变,却生生按耐住回嘴的激愤情绪,面色微沉。
苏长青有备而来一般,轻踱出来,向我一躬身,毕竟,我乃是东宫羽林统领,今非昔比,不再受苏府辖制。
他笑叹一声,轻抚长须,叹悠悠只道一句,绝地反击。
“钟离可还记得,东宫接信那日,殿下在为什么焦头烂额?”
我一点即破,险些踉跄一步,却咬紧牙关,追悔莫及。
“记得。”
苏长青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游刃有余地揽了揽衣襟,单膝跪地,义正言辞,脸色如常。
“陛下,殿下在与您商讨外交大事,钟离她虽为东宫要职,却比不上此等大事迫在眉睫,于是乎,东宫詹事霍执先行接过了此密信。也就是说,经手者,不是旁人,是东宫官员,此猜测,不攻自破。”
我愤愤不平地紧盯住地面,却无言以对。太过周密,太过不可思议,辗转于两点一线,却败在了时间差上。可是若是霍执验过信件,那他就是唯一的替罪羊,可霍执是自己人,绝无此种可能,霍家与那方水火不容。
可眼下“人赃俱获”,让苏长青反将她一句,连霍执,兴许都保不住,除非……她既往不咎。
张怀民在一旁静默良久,见战况急转直下,迈步方欲上前插话,却被我突兀的一声笑叹打断。
“如此观之,确实是巧合。”
背对我而立的裴林肉眼可见的一僵,而张怀民亦是惊诧地回身望向我,群臣议论纷纷,我却仰面笑得不见喜怒,只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云淡风轻。
“是臣,多虑了。”
坐在龙椅上的圣上也是眼底迷雾一片,嘴角拧起,复杂的目光将信将疑地落在我身上,沉声询问。
“苏爱卿,你之前可是咬定陈岑,林傅,沈观结党营私,与张乔延合谋反叛的。怎么你父亲三言两语,就矢口否认了呢?”
我却只是茫然而缓缓地摇了摇头,淡漠出语。
“不是藐视朝政威严法纪,也不是偏帮臣父徇私枉法,只是霍将军确实忠心耿耿,为东宫做事这许多年,不可能也无必要参与进那腌渍事情。这其中,或许是欠了考虑。”
圣上意味不明地凝视我,半晌才喟叹道。
“既然苏爱卿决意与各位大人冰释前嫌,那便是皆大欢喜,只是今日此事过去,不许再提。”
我笑得惨淡愁凝,良久轻轻。
“臣遵命。”
圣上眸光闪烁,却还是不予置评,挥了挥手。
“朕乏了,退朝吧。”
就这样,剑拔弩张的朝局一下虎头蛇尾,草草收场,不知情者云里雾里,置身其中者亦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是霍执落了把柄,将他推出去,换取那一帮人的脑袋,怎么看都是不赔本的买卖。
况且霍家家门渊源,深居简出,不与其他世家来往,乃是一支清流,在以武立国的瑾国,可谓是稳固而高矜。再怎么牵连,也不会罢了他的官,顶多暂且降职避个风头,择日重新启用便是了。
可是身为军事与参政之上都颇为激进,抓住战机就死命不放的苏钟离却令人大跌眼镜地选择了弃局,实在是匪夷所思,畏首畏尾,不是一代战神的作风。
下朝后,当事人霍执神色匆匆甚至于是脸色难看地揪住了我的衣袖,据理力争道。
“苏将军,这是何意?真相已然大白,眼看着一众奸臣就要落网,永绝后患,为何止步不前。我霍执可不是贪生怕死,沽名钓誉之人,这个污名与猜忌,担负的起。”
我好笑地回眸定定看向情绪激动的霍执,收住了笑意。
“霍将军,你知道为什么那次比武你会败给我吗?”
霍执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傻了眼,直愣愣地望着我,半张着嘴,不禁跟着我的话走。
“什么?”
“您不懂以进为退,放长线为的是钓大鱼。”
我微微一笑,与张怀民对视一眼,笑得开怀。
霍执目瞪口呆地望了望张怀民,又望了望我,犹犹豫豫道。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还有漏网之鱼?”
我孺子可教般颔首,轻悄悄地吐露心声。
“不止,而且埋藏在东宫之中,不除干净,后患无穷。不然,霍将军以为,圣上是宽宏至此,乃至宽宥通敌之人的愚君不成?”
第一百零三章 山不见我
霍执眼底滑过一丝恍然, 大为叹服地拊掌,连连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