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地回眸,骤不及防的撞上了风尘仆仆,从边疆昼夜兼程,为我而来的,宋睿辰。
第五十三章 如出一辙
雪落成霜, 郁结在心,亦在睫。我惶然上前,马步匆匆, 近乎踏上他冷若冰霜的颜面。他自嘲般勾起嘴角,抖了抖沾染风雪的衣袖, 面色发白。
“想来是我不请自来, 扰了二位的兴致。”
他耳朵冻得发红, 是暗淡无光的色, 与眼底的血丝相接, 燎着了我天干物燥的心。
他并不看我,只是满面适如其分地官笑, 向着张怀民一揖。
“微臣无眼, 冲撞了殿下,甘愿领罚。”
张怀民换上大公无私的模样, 矜重地颔首,淡淡道。
“不必了。雪下的大,睿辰看不分明罢了。”
浅显的前因后果在张怀民的不以为意下, 竟生出一丝古怪。言外之意,如雪纷落,横亘在我与宋睿辰之间,好似天堑。
我焦灼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跳跃,却有心无力, 我冠冕堂皇的说辞,师出无名。雪覆盖天地万物, 杂沓而至, 均平加焉。寂寥啊寂寥,不是在一方决然打破寂寥, 就是在寂寥中两败俱伤。
宋睿辰眼底的萧索与风雪俱下,长睫带雪,隐隐颤动,暗波翻涌,浓重的眸色胜似苍山负雪。我张口欲言,却被宋睿辰挥手打断。他宽大的衣袍卷起一股无名风,狠狠扇在我脸上,我却于心有愧,一动不动。他缄口不言,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疯了!真是疯了!身负戍边重任,虽不及我这一遭涉险,却也是命悬一线,绝非儿戏。虽他一定是得到请示才返京的,但不第一时间赴京回禀述职,无故纵马向荒原,往大里说,这是藐视皇威,玩火自焚不为过。
我向张怀民试探着递去一个矛盾的眼色,他却只是点头会意,我感激地一礼,策马追去。乌骓化作残影,几近离地,当我堪堪扯住他的衣袂时,已然气喘吁吁。我不由分说,迅疾运力拽过他僵直的身子,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
就在我发作了一半之际,他摒弃装聋作哑,俄而怫然,横眉冷目。
“我干什么?我接了百里加鞭送到我面前的密函,白纸黑字,书写了朝堂之上陛下对你阴晴不定的态度。我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当机立断,请命归京。三天三夜,我在马背上不曾合眼,我眼睁睁地看着日升日落,虔诚地祈祷上苍,不要从我身边夺去你。”
言于此,他苦涩地刹住,一双殷红的目投向我,触目惊心的劳瘁。我于心不忍地偏过头去吗,却被他掰正下巴,一字一句道。
“不要告诉我,你感觉不到。”
我一下慌了,拼命挣脱开他的桎梏,仓皇而逃。却禁不住蓦然回首,那人仍在雪色凝重处,目不转睛。我叹息一声,回马近身。
“宋睿辰。”
我唤他全名,一瞬间,他打了个寒噤,却不是因为风雪满楼,寒酥侵骨。我眉眼低垂,却不示弱。
“你是不是想说,你心悦我?”
他周身战栗,隐忍不言。我好笑地望着他,一瞬不瞬,百感袭来,唯独并无羞怯。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思吗?还是你,一厢情愿呢?”
我是温声细语的,话却是凌厉刮骨的。他目色震颤,不敢置信地盯住我,宽厚的背在风雪飘摇中,并不稳妥。我被他勾起的火气熄灭,眼底的炙热冷却,语气平淡,恰似这场下了又下的雪。
“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劝你,多加思量。爱这个字眼,应当双向。我感念你的挂怀,却承担不起这份厚意。或者说,睿辰。”
我迟疑半晌,还是紧闭双眼,残忍出声。
“我只把你,当作兄长。”
他牢不可破的城池,还是避无可避地沦陷。他下颌收紧,放松,收紧,反反复复,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我叹笑如故,只是物是人非。
“睿辰,你自幼失恃失怙,对感情的事,可能敏感,却还不成熟。”
我望着他无所适从的面容,嫣然而笑。
“这样,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他诺诺点头,言听计从的温顺模样让我哭笑不得。但是那抹笑意还未漾起便沉没下去,湮灭无形迹。
因为,这个人,已然故去。
提及他,我自然而然地面色严峻,心底沉重。没错,我要去祭奠的,正是在此次大捷中在生死簿上偷天换日的偏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紧抿的嘴唇苍白而干裂,目色哀恸,却不泪落。我面沉似水,水波不兴。
“偏将啊,我回京了,此战荡平了南蛮和北狄,这浓墨重彩的青史一笔,有你的一份!”
言至半途,我不慌不忙地从衣袍中取出一壶清酒。一旁的宋睿辰看的头皮发麻,涩然出声,语意含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