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本毫不相干的词语,却总是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觉得他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了。
自己先前那宛若惊弓之鸟般的揣测,倒显得颇为小家子气。
想到这儿,她撇过头去,有些委屈。
“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
“又讨厌孤了。”他无奈一笑,话中却夹杂着些宠溺的意味,“阿盈,你定知晓狡兔三窟罢。”
他为她穿好绣鞋,净了手,如往日一般耐心地喂她用膳,声音却蓦地夹了些冷意,“可纵然狡兔三窟,也难敌饥鹰饿虎。今你只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
她没接话,只觉得他话语间含着警告之意。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可他依旧喂了自己这碗药啊。
她凝着自己的小腹。
大抵是心里惦念着,忽觉得腹中一阵抽疼。
如此,便不会有孕了罢。
看来果真如她所料,即便他知晓了,也与她不谋而合——
此时她若有孕,该是件多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他也不想的罢。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屋内落入安静,只剩碟筷碰撞之音。
他喂她吃罢,便独自去收拾碗筷,正要走时,却见她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能不能不要关着我。”
她软了声音,有几分乞求的味道。
他没有看她,只眼底有些寂寂。
“你能不能不要再骗孤。”
她静默良久,拽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松开,谁都不曾答应彼此的话。
面前的大门缓缓合上,她又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
季珣已许久不曾涉足未央殿。
随行宫人为他推开殿门,一眼便望见了高阔长廊上每隔几步便站着的守卫,忙垂下头去,大气不敢出地跟在他后面。
“母后凤体可安?”
待季珣目不斜视地走进正殿,谦恭礼罢,却见贺皇后面上有些不悦。
“哼,你还知道本宫是你的母后?你叫那么些个侍卫守在本宫殿前,究竟意欲何为?”
“儿臣也是为母后安泰着想。”
“本宫的安泰?”贺皇后嗤笑一声,“你怕是只惦记着莫让旁人知晓你做下的荒唐事罢!”
“母后教训的是。”他将她的刻薄之语悉数收下,而后又行了个跪拜大礼,“儿臣自知有错,所以今日特来弥补。”
贺皇后见他态度端正,稍稍和缓了脸色。
“如何弥补?”
“儿臣加冠许久,东宫也该有它的女主人了。”
她挑了挑眉,略带诧异地盯了他半晌,见他不似玩笑。
“你该不会是想把长宁——”
她话未完,却被他定声打断:“母后多虑了,儿臣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断不会给朝臣落下话柄。”
“如此便好。”她长舒了口气,惋惜道,“从前本宫为你选了袅袅,你倒把她推给了老三。不过,你既肯定下太子妃,不再与长宁……纠缠不清,也便随你去!只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本宫。待日后你承袭大统,务必要自贺家择一位姑娘,纵然你不喜欢,把她放在宫里好好养着便是,总不能叫旁人轻看了贺家。”
“是。”
“选的是谁家的姑娘?”
“是大将军的嫡孙女。”
“你……”
她本想责他为何偏偏选了始终与贺氏不对付的叶家,可目光落在自窗纸透出的侍卫影子上,却想起他已不再是曾经那个顺从听话的孩子,自有他的考量。
若是她再置喙,不知他还能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来。
季珣见她欲言又止,便顺势补充道:“儿臣已派人往叶府送了颇为丰厚的纳彩礼,一并递了聘雁过去,只待取回庚帖,卜合八字。”
皇后见他行事还算得体,只道:“罢了,你愿亲力亲为,本宫也乐得自在。不过……本宫独自在未央殿中,也没什么乐子,不妨唤那女娘入宫,同本宫说说话。”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母后身子不好,还是莫让她来叨扰您了。儿臣还有政务,先行告退。”
他不容她再多话,起身便出了门。
“哎!”
贺皇后话还未完,却只见殿门再次合上,殿外那些侍卫的影子一动不动。
她身子不好?她好得很!
*
待季珣闲下来时,天已然黑透了。
他想起午膳后她的沉默,便没由来地生出一阵烦躁,难得没即刻去寻她,反倒是端坐在了琴桌前。
他不明白。
明明是两情相悦之人,为何会走至今日这个地步?
他正以琴音静心,却听宋池来禀:“殿下,臣已经把公主与您的庚帖交于钦天监占卜——”
只听“铮”地一声弦断之音。
“告诉他们,若是占卜的这三日之内,庚帖出了什么岔子,那他们自己的性命,便会出更大的岔子。”他蹙着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