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进去吗?他自问。
可终究犹豫不过片刻,他还是推开了门。
持盈蜷在床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她忙闭上了眼睛,背对着他,佯装睡去。
她察觉到他在她床前静静伫立着,良久,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侧脸。
“睡了吗?”
她尽力稳住呼吸,并不回答。
他看破不说破,只掀起了被子,轻手轻脚地钻了进来,强劲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她捞入怀中。
男子身上的凉意与她温热的体温渐渐相融。
他抱得越发紧,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中去。
她衣柜中的新衣全是他命人剪裁,都是她往日里喜欢的式样,还特地熏了她最爱的梨香。
可她这几日都与他呆在一处,原本清甜的气味也沾染了些他的冷淡。
他抵着她的颈窝,细细嗅着。
她软在他的怀中,不敢挪动半分,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只是在装睡。
良久,却听他吻了吻她的耳垂,轻声道:“孤不会让你有事的。”
有事?
什么事?
她心间浮上疑惑,却无法问出口。
那药令她最难受、最丢脸的时候,不是已经过去了么?
耳畔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想来他已经睡去了。
她垂眸望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自知他不会再折腾自己,便也安心地闭了眼睛。
*
日光暖风照颤了一簇簇桃花,贺九安正立在东宫书房门前,踌躇一番,仍是上前叩了门。
“进。”
屋内,季珣的声音淡淡传来。
他推门而往。
殿下素来不喜人多,此时书房内一片静谧,他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一眼便望见了袅袅白烟后,沐浴在光下的季珣。
“殿下单独传唤臣,可是有要事?”
这些时日,他身为太子心腹,正忙于北燕一事,又与他生了嫌隙,难免有些疏远,细细算来,已是数日未曾单独会面了。
他将手中的狼毫搁在笔架上,抬眸望他。
“有。”
青衣少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季珣并未介怀,只问:“你可知昨日孤夜闯养心殿一事?”
他垂眸盯着落在地板上的阳光,其间纷飞着数不清的微絮。
“知晓,殿下属实莽撞,这可不是殿下往日行事之风,想来……是公主出了事?”
提起那个称呼,他心中一酸,抬起眼来,“她怎么了?”
季珣望着那双藏不住关切的清眸,把昨日之事一五一十道了一遍,只在暂缓之法一事上,突如其来的私心令他改了口。
“方归云暂无此蛊的解法,可却有一缓解之策。”
“什么?”贺九安下意识往前去了一步。
季珣凝着他泛着轻波的衣摆,幽幽道:“取倾慕她之人的指尖血。”
他不愿让他知晓,她昨夜口口声声唤着的,是他的姓名。
贺九安并未犹豫,只一挽袖,坦荡道:“取臣的吧。”
季珣定定地瞧着他,眸中带着一抹痛色,哂笑道:“你倒敢坦荡承认。”
“殿下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他静静地望着他,“殿下身为国储,如今陛下终日缠绵病榻,您的圣体更不可损,取臣之血,暂缓燃眉之急,不是刚好吗?”
“你不怨孤吗?”他冷不丁问道。
“怨。”他斩钉截铁回答,旋即眸色转深,“可臣跪在祠堂,望着贺府的世代列祖列宗,亦明白了一件事——”
“臣护不住她。”
季珣这才注意到他近日憔悴了不少。
“臣不若殿下豁得出去。”他闭了闭目,“臣背负着宗族兴旺,背负着家人性命,背负着社稷之责,背负着与殿下之约,臣……背负了太多太多,这些东西桎梏着臣,令臣左右为难,举步维艰。所以,暂时放手,或许对她,对臣,都更好一些。”
“正如她会因为与臣的婚约而陷入皇后娘娘为她设下的陷阱一般,若无殿下,臣连闯宫……都怕是不能。”
那双眼睛仿若平静的湖水,干净澄澈,可若不去细致探究,也难以察觉这一眼便能望得见底的湖水,藏着怎样的少年心事。
贺九安把手臂又往前伸了伸。
“取血吧。”
一根粗针倏然戳入他的指缝之中,他眉心一凛,接着,一滴一滴的血珠便顺着他的指尖落入了白瓷小碟之中,宛若红梅落雪。
待铺了一平层,季珣向外唤道:“宋池。”
宋池应声而入。
他递给九安一方素静的止血帕子,又将那白瓷小碟递与宋池:“好好封存,莫染尘埃。”
钻心的疼令贺九安的唇骤失血色,他在指尖用帕子简单打了个结,自觉方才与他诉说的那些话令心中松快了不少,问道:“敢问殿下,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