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目,抑住心间不断翻涌的气血,蹲下身来,小心抓住她的足踝。
她想往后躲,足踝却被他那双清瘦而有力的手牢牢抓着。“呲拉”一声裂帛之音,他竟扯下了她的袜子,柔美莹白的脚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这本是女子极为私密的领地,可他却不由分说地冒犯,一瞬间,羞耻、委屈、难过、痛苦……无数心绪一齐涌了上来,她用力挣扎道:“你放开!”
他置若罔闻。
“皇兄,你放开我!”
她特地唤了皇兄,好提醒两人之间的身份,绝不该行如此逾矩之举。
季珣只盯着伤处细细瞧了片刻,脑中那根始终绷紧的弦稍稍松泛了些。
“还好,不是毒蛇。”他抬眸,恰好撞进了她蕴着水汽的眸子,轻声问道,“疼不疼?”
从前他怎样斥责,她都照单全收,可如今这关怀一问,原本坚强无比的一颗心墙霎时被击穿了一个缺口,所有的委屈瞬间倾泻下来,鼻尖一酸,悉数化为滚烫的泪水,簌簌而落,恰落在季珣仰看她的脸上。
她觉得有些丢人,撇过头去,用衣袖胡乱擦着,可越想控制,却越是止不住一般地往外汹涌。
他并没责怪她,而是起身把她打横抱起,往不远处的山上走去。
“想哭,便哭个尽兴吧。”
持盈抬眸望,却只看见了他的下颌,而他目视前方,一路踩着枯枝树叶,抱着她悠悠地走。
她抬手挂上了他的脖子,他只是微微一顿,却没有多说什么。
“皇兄,我没有。”
他微抿着唇,只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没有争强好胜,是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神色微讶地看向怀中人,却见她眸中流露出些恨意。
她鲜少去恨一个人。
“孤知道,不是有两箭相撞,惊了你的马吗?一支是季思虞的,另一支,是贺袅袅。皇后娘娘盘问两人时,季思虞说,她是想同你抢那头鹿,而贺袅袅说,她想阻止季思虞。”
“并非如此。”她摇了摇头,“我的马受惊,是因为那时有人趁乱打进去了一枚暗器。”
她自袖中取出拔下来的那枚银针,晃在季珣面前。
他垂眸凝了那银针良久。
“这是南陲小国进贡来的乌银,硬度数银种中最高,颇适合制首饰,亦颇适合制暗器。”
她再次收进袖里。
“是贡银?可得之人岂非寥寥无几?”
他回想一瞬,如数家珍。
“贡银虽不多,却也没那么珍贵。陛下仅赏赐过后宫嫔位以上的妃子,与前朝二品以上朝臣。今日在猎场的女眷,十位中有二三都能接触此物。”
“皇兄细想一想,若是不常得陛下恩赏之人,偶得天家赏赐,怎会不制成首饰摆件,反倒制成暗器?只有皇兄这般的人物,才会觉得它并不珍贵吧。可朝中之人,又会有几家有这样的恩赏呢?”
季珣知道她心中已有猜测,可他却偏偏话锋一转。
“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你的伤更为紧要。”
第15章 春花秋月(三)
持盈干脆噤了声。
他在回避。
他心中应已有猜测这银针究竟同谁相关,可他偏偏不愿与她继续这个话题。
经他方才的一番引导,她心底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只是他不想再谈起,便罢了。
其实很简单,那时季思虞抢鹿还是射她未可知,贺袅袅大抵是真心帮她挡了那一箭。
只是另有一人,趁乱朝她发出了这枚银针,好做成她是因贺袅袅与季思虞两人之争才出了意外的假象。
好一招借刀杀人。
可她自问平日里与人和善,从不得罪什么人,上一世也并无人想要来害她,这一回,会是谁呢?
怀中人久无动静,季珣偷偷垂眸一瞥,见她凝眉沉思,黑睫掩在眼瞳之上,翕动如蝶。许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眼帘倏然掀起,一双小鹿般的杏眸便撞破了他暗自观察半晌的目光。
他也没局促心虚,只是大大方方地将她放在了一块山石上安坐。
“到了。”
他自是知道她从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在他的屡次疏远下仍不肯罢休。
他今次点到为止,只因这些事情,经她自己一番琢磨,要比他直接点出透彻得多。
暮色渐晚,持盈见季珣撇下她,独自往山上行去,想要起身跟上。
可刚走两步,小腿上细密的伤却疼得更厉害了,惹出一头冷汗。
她不得已,只能又坐了回去,望了望足下,已有些看不清来时的路,抬眼看天,却又渺远广阔。
她身侧无人,只能听见远处的泠泠水音。
自山上吹来一阵晚风,几声鸟鸣,她莫名觉得有些萧瑟凄凉,不禁打了个寒颤,一边上下搓着手臂,一边唤道:“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