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似乎飘来了绵密的雨, 周遭原本干燥的空气瞬被濡湿,血腥气夹杂在潮湿中,朝她扑面而来。
她没有往前, 而是恍然转身, 与他远远相望, 看见他原本整洁的衣衫已然撕裂,素白的里衣已被深红浸染,手臂上落着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援兵与刺客已厮杀在一处, 方才的竭力相抵已耗费了他大半内力,如今得以松懈, 便倚靠在墙边稍歇。
望向她时, 见她毫发无伤, 眉目微缓, 目光落在她焦急的面庞上,看着泪珠自她眼中夺眶而出, 旋即哽咽着朝他小跑而来。
别过来!
他心里想制止她, 可却不忍如此冷硬地开口,只得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不过片刻, 持盈面上已是温热一片。
她蹲下身子, 颤抖着双手抚上男人的脸颊。
方才离得远, 如今近在咫尺,这才发现他面上除却飞溅了旁人的血迹外,也有许多细碎的伤痕。
她一寸寸地去抚, 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颤音:“疼吗?”
他有些疲累地阖上眼, 自喉中滚出两个字, “不疼。”
须臾之间,他忽而想起, 女子温热的指腹与他的肌肤之间始终有一层阻隔。
若被她发现……
他简直不敢去想这一后果。
持盈的手正要抚上那道疤痕的刹那,眼前骤然一黑。
男子掌心的温度覆在她的眼上。
“阿盈,不要看。”
“我不怕,这些年我什么都见过,甚至还触碰过尸体!”
纵然她着急辩解,却也没有挣扎,生怕弄疼了他。
男子却把她揽入了怀中,箍得越发地紧,“不必看这些伤口,你让我抱一会儿,我便不疼了。”
纵然单臂抱着,她依然能察觉他几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好似他一放手,她便会随风消散一般。
她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如此不安,但知晓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好好安抚他,便也由着他抱着,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直到刺客死得死,伤得伤,仅剩几名活口被援兵活捉后前来回禀,她才匆匆起身。
援兵是她凭借着思虞给她的宫令,自禁军中调来的,自然要盘问清楚,也算给小陛下一个交待。
她深深望了王时一眼,命人将他先带回去治伤,自己则与禁军压着这几人,一同往牢里走一遭。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已然惊动了思虞与一同辅政的宰相。
几人在牢中呆至后半夜,那些刺客终于吐露了真相。
原是他们怀疑那日乱发的袖箭是持盈所为,跟踪她数日,决意今日刺杀。
持盈一拍桌子,斥道:“胡闹!我与先帝本就有盟约,太后娘娘便是见证!若非先帝,我又如何能与娘娘相识?”
这话不假,在皇都,除了已经死去的周辞,无人知晓她便是当年在深宫教养长大的五公主。
思虞自不会戳穿她,只附和道:“是啊!那日结盟,哀家也在现场,若非说是叶姑娘,倒不如说是前朝大皇子的余孽!据哀家所知,他们从前可私自囤了不少兵武!”
宰辅是个识时务之人,如今幼帝即位,他的地位可谓如日中天,自不会与太后对立,徒惹祸端。
在卷宗里将那日宫变的细节悉数塞给了前朝已故的大皇子,处死了今日行刺之人,便结了案。
一场险剧落幕,思虞有些忧虑,劝慰道:“阿盈,你若不介意,便入宫来住吧,宫中自比外面安全多了。”
持盈始终挂念着府中伤势未知的王时,婉拒道:“不必了,二姐姐,我若真喜欢皇宫,从前也不会逃出去,时辰不早,我该赶快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好!不急。”思虞握了握她的手。
她心焦火燎地往府中赶,刚入府门,却见王时迎了出来,眸中是遮不住的倦色。
“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她忙走向他,担忧地上下打量一番,却见他该包扎的地方已悉数包扎了,亦换了身干净衣裳,虽看上去疲惫,脸上的气色倒不错。
“审问多废了些时间,不过已无事了。”
她与他说着方才的事情,宛若寻常人家夫妻回到家时的闲聊。
他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含着笑听她讲,待到她口渴时,再递给她一盏已经温好的茶。
今日他手受了伤,倒茶之时便显得有些不利索。
“我自己来罢。”她主动请缨道。
“不行。”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拦下,“这样的小事都要你自己来做,那还要夫君做什么?”
夫君?
她听见这个词,不由怔愣。
她似乎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自然而然地与他住在了一处,却从未想过,是否要与他结为夫妻。
她咬着唇,斟酌着是否要与他认真谈一谈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