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是这份嘈杂,让她隐隐迸发出一种生命底色里的倔强——
她不能睡过去,她她要好好醒着。
那声“弃母留子”还回荡在她心中,若是她此刻便睡过去了,那歹人趁机要她与那孩子的命呢?
她拼力睁开眼睛,盯着殿内的动静,果不其然,下一瞬,便有个婆子趁众人松懈欢欣时鬼鬼祟祟地挪至她床前,而后寒光一闪!
电光石火间,她抬手掐住了她的手腕,没让那婆子的动作落下来。
“来人——”
她试图大叫出声,可先前诞育孩子喊尽了她的力气,此时的叫声仿佛风吹破布一般沙哑。
不得已间,她一歪头,打碎了床边放着的翡翠花瓶。
花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引得殿中众人回过头来。
那婆子见状更是发狠,一双手再使力压过了持盈的手,银针堪堪落在她的颈边。
若非她拼命握着那婆子的手腕,此刻怕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里。
“张,张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屋内不知何人喊道。
“我做什么,与你们无关!你们可别瞎掺和进来,届时丢了脑袋!”
事发突然,两人的距离颇近,屋内并无一人敢拦,生怕一个闪失,自己就变成了那疯婆子的帮凶。
“你们以为站得那般远,陛下便会放过你们吗?”她一边艰难维持着,一边极力劝说众位婆子,“你们今日见死不救,与她的同谋又有何分别!”
一些婆子本有些动摇,却又被身旁的人拉了回去。
“陛下方才还下命舍母留子呢……陛下并不在乎她啊……咱们只消保护好小殿下便是,还是莫要掺和……”
持盈本就力竭,更是支撑不了多久,眼看着奈何不了她,针尖儿离自己越发地近,只得微微撇过头去,错开身位,猛地松开手,闭上了眼睛。
那婆子一时往前栽去,银针直直插进了床榻内,她忙往里一滚,缩在了床榻角落。
张婆子见一招失手,忙把那针拔起来,正欲再刺之时,一把长剑却插入了那婆子的胸膛。
“留活口——”
持盈下意识喊道。
可为时已晚,张婆子手中的银针落在床褥之上,整个人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露出她身后双手握着长剑颤抖不停的思虞。
“二……公主?怎么是你?”
她把“二姐姐”一称憋回了肚子里。
她本以为是季珣,是宋池,却独独没想到会是季思虞。
季思虞平日里虽嚣张跋扈,可是杀人一事却是头一遭,她看着面前不断抽动往外吐血的婆子,“当啷”一声把剑丢在一旁,坐在地上便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在殿外听见里面孩子哭声,知晓应是无恙了,谁料竟又摔了东西,我便觉得不对,取了皇兄案后的剑便闯了进来,呜呜呜……还留活口?我若不杀了她,你,你便死了!我帮你,你居然还要教我做事……”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姐姐,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思虞救了她,她很是感激,但她想留个活口,不过是想逼问她是谁派来的人罢了。
她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宋池与太医交谈的声音,没过多久,便有宫人进了内殿,抱走了孩子。
似乎又有人动了怒,外间哗哗啦啦跪倒一片,她终是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又是一个燃着烛火的深夜。
她费力地抬起眼帘,一眼瞧见了熟悉的布置与满目忧色守在床边的拂云。
她……回清凉殿了?
见她终于醒来,拂云忙扑上前,一时哭出了声:“呜……您还好醒来了,可吓死奴婢了。”
她想开口说两句安慰的话,却觉得口中又苦又涩,好像被人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汤药。
这些日子她不知被人灌了多少汤药了,可是这般令她难受的,还是头一遭。
不仅觉得其中有甲壳之类的残渣,还隐隐透着些腥味儿。
她远远看见小桌上摆着拂云做好的点心,弯起一个安慰的笑来,指着道:“别哭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给我拿一些点心罢。”
拂云忙抹了抹泪,点头去为她取。
“您简直要吓死奴婢了,怎么就出去那一回,还什么都赶上了呢?又是生产,又是遇刺……要奴婢说,您就不该出去,如今小殿下也被太后娘娘抱了去……”
她端着点心回来,抽噎着委屈道。
“他呢?他可曾说些什么?”
她将一块樱桃酥放进口中,稍稍中和了些苦腥之气。
“不曾……”拂云躲着她的视线答道,“陛下这些时日从未来此间看过您一眼……也不曾说要将小殿下送回来给公主……”
她闻言,端起一旁燕窝牛乳的手轻轻一顿,又想起那日他的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