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自腰间将袖箭解下。
“你瞧前面的那颗树。”
他朝不远处的枯树扬了扬下巴。
冬叶枯黄凋零, 只余粗壮的树干和枝杈上已经鸟去巢空的窝暴露于天地之间。
“便把那鸟巢当做靶子吧。”
他抬手一发, 一支箭便直直射了进去, 震得枝杈抖了三抖。
他将袖箭递还给她。
“你本就善骑射,其实暗器与弓箭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看得都是一个准头, 只消姿势对了, 很快便能上手。”
“好。”她微微颔首, 旋即反应过来,有些狐疑道, “你怎么知道我善骑射?”
他的心猛地一跳,忙捏了个借口。
“哦,我曾听鲁伯说过你们春猎时的那场闹剧。”
贺秋与鲁伯颇为相熟,把这事情告知与他也是情理之中。
她疑虑稍消,只眯着眼睛望了望那鸟巢,模仿着他先前的动作,抬起手臂,绷得挺直,问道:“我该如何做?”
“勉强有些样子,可也不只有手臂要稳。弓箭射出之时,会回弹弦上,而袖箭少了那根弓弦,便会回震于人,故而腿脚要稳,身形要正,莫塌腰,莫前倾……”
他指点着她细微之处的不对,待她射出一箭后,见那支箭离鸟巢尚有一大段距离时便斜飞出去,最后一头扎在了草地上。
“你的手还是不够稳。”他道,“再来。”
又一连试了几箭,虽是一回比一回离鸟巢近一点,仍是无一支足以射中,直到她把箭筒中的几支都发了出去,颓然垂下了手。
“没想到这么小的暗器,竟还不如弓箭的准头。”
“正因它足够轻小,所以更吃其主之力。”
他忽地抬手握住了她的小臂。
她一惊,刚想要自他身旁挣开,却见那双眼眸里并没有任何的戏谑与冒犯,只似湖水一般平静。
“再试一次,心无旁骛些。”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望向那空巢,手指拨动箭筒,而后一箭飞出,稳稳当当地射入鸟巢之中。
“竟然成了!”她意外道,“果然还是我的手臂不够稳。”
他摇了摇头。
“是你的心不够稳。”
她哂然一笑。
是啊,他握住她小臂的那瞬,强劲有力,令她无法挣脱。
她不免想起来了始终对她如此的皇兄,先是心中一惧,下一瞬,她几乎以为他会把她拉至身前,宛若医馆那日一般,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情,又是心中一慌。
一惧一慌之间,难免乱了心。
可他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教她射出袖箭。
倒显得她小人之心。
“你体会着方才的感觉,再试一次。”
她将那些纷杂的思绪甩出脑海,借着将息的暮色,一遍又一遍地射出去,有些能中,有些却偏了。
直至夜色彻底笼罩了这片清净地。
“我今日就带来这么多,这是最后一发了。”
她侧首瞧了瞧身旁的男子,等着他是否会与她多说些什么,却见他神色淡淡,只轻轻点了点头。
“用完后,我可就要回宫了。”
她不甘心,接着道。
他轻轻“嗯”了一声。
她心中有些不平。
“你……你就没什么想同我说的吗?我这一回去,说不定数月都不会再见了。”
那日医馆之事,他当真不与她解释吗?
难道要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江面上,随着银色的清波微微晃动着。
见他仍旧不语,她赌气般将最后一支箭放了出去。
还不知射没射中,却听见“啪”地一声,一朵偌大的烟花绽放于遥远的天际,照亮了城外的这一隅角落。
她目光投至远方,顿感震撼。
数道美丽的火光划破天际,在沉沉夜幕中骤然炸开,将夜空照得宛若白昼,火树银花渐渐变作金雨洒落,一波未熄,一波复起。
“好看吗?”他唇边溢着轻笑。
她透过光影明灭去看他,却见他眉眼弯弯,望着天际,旋即递给她一个锦囊。
她打开一瞧,悉数是她袖箭中的暗器。
莫说她今日本就来得晚,就算起了个大早,也够她自早上放至黑夜。
她当即明白了他赠自己这只锦囊的意图。
“你……你知道今日会有烟火?你借学箭之名,带来这么多箭……是特意要留我到晚上,与你共赏?”
他……他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她的心顿时宛若一只在林间雀跃的小鹿,敲起纷乱的步点。
“算是吧。”男子低低一笑,视线却始终不曾与她交汇,而是望着天边,抬起手来,若有所思道,“你瞧,下雪了。”
飘舞的白雪与金色的火雨一同自天边纷落,而他和她在这处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