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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场景在梦里重现了千百回。
她凝着那些一次又一次落下的血珠,头痛欲裂,终是猛地睁开了眼睛。
正是熟悉的东宫寝殿。
她不记得自己何时晕了过去,也不记得后来是如何获救的,只记得那时王时牢牢抱紧了她,替她承受了砸下来的房梁,而后便是脖颈上的温热,与流不尽的血珠。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却已是白白净净,并无任何痕迹。
那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她有些恍然。
她张了张口,想唤拂云,出口的声音却是哑到了极点。
想来正是烟熏所致。
她这才彻底相信,那些事情曾真真切切地发生过。
真的有人为了救她,不顾自己的性命。
她坐起身,打算寻拂云问一问后来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下床,便见殿门“吱呀”一声打开。
正是端着药的拂云。
拂云脸色格外苍白,似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见她起身,忙递上了药汁。
“公主,您总算醒了。”她眼中蓄着泪。
持盈没顾得上喝药,而是扒着她的小臂,急切地问:“他们还活着吗?”
拂云闻言,目光有些躲闪。
“都,都还活着。鲁伯的腿骨受了伤,需要将养一段时日,王……王公子他伤得稍重……”
“他怎么样了?”
她不自觉紧紧攥住了拂云的衣袖。
“已救回来了,不过也没有大碍,只是,只是也需要养上许久。”
“没有大碍么?”她微微有些迟疑,“他替我挨了那房梁……而且那时候,那时候他的血便滴在我身上……”
拂云清了清嗓子,笃定道:“您放心吧,王公子那时只是一时气血攻心,才吐了血,殿下已派太医诊治过了,只是皮肉伤。”
“那就好……活着就好……活着便好。”
持盈心里骤然松了口气。
拂云听着她涩哑的声音,一时有些愧疚。
其实,她刚从东宫的偏殿回来。
她带着巡防营的官兵来时,宋池已差人来救,他自坍塌的木材堆里翻出那一身玄黑的男子,焦急唤着殿下的时候,她着实被吓得不轻。
她从未想过那王公子竟会是殿下。
可殿下为了护着公主,被房梁狠狠砸了一道,身后的衣裳已然被那根带火的房梁烧穿了,露出血淋淋的皮肉来,仿佛仅剩强撑着的一口气息。
殿下口中满是鲜血,攥着宋池的手,目光落在她身上,同宋池强撑着道:“好生安置你们娘娘,把鲁伯一齐带回东宫治伤,还有,命拂云在偏殿外候着,孤未传召,绝不能令她见太子妃。”
说罢,他便昏了过去。
她在偏殿外等啊,等啊……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终于等到殿下传她入内。
他仅着一袭素衣,倚靠在榻上,仿若刚捡回一条命来,却定定瞧着她,冷声问:“你知道什么人的嘴巴最为牢靠吗?”
她当即跪在了地上,颤着声答道:“死人。”
“你知道便好。”他垂下了眼帘,“可孤并不想杀你。”
“不是孤怜惜你的这一条命,而是杀了你,她会伤心。”
“孤不愿见她伤心。”
可她若知道了真相,却帮着殿下骗公主,公主定然也会伤心的。
拂云第一次生出了违逆上意的念头。
她紧抿着唇,纵然身子已抖若筛糠,仍强撑着没有应太子殿下的话。
他微微咳了几声,似是将什么压了下去,见她不语,接着道:“咳咳……孤想,你也定不愿见她伤心罢。”
她跪直身子,虽恭顺地垂着眸,却仍是点了点头。
“孤与她,生了好些误会……也不得时机一一解开,她如今腹中怀着孩子,咳咳……”他终压不住,用干净的帕子捂了嘴,咳了一会儿,而后将带血的帕子放至一旁,“太医去看过了,说她胎气不稳,不宜动怒,也不宜悲伤。你日日跟着她,定知道她昨日难得笑一笑,如今你全盘托出,以她的性子……定是会伤心的。”
拂云斟酌着,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可她真的要与殿下一同瞒着公主吗……
罢了,等公主顺利诞下小殿下之后,她定然把真相告诉她。
“还有,若她问起王时的伤势,你只说是轻伤便可。”他淡淡嘱咐道,“莫让她忧思。”
她的目光落至那方带血的白帕,猩红落于雪白之上,看起来颇为吓人。
这怎么可能是小伤呢……
可她为了公主的康健,终是道:“是,奴婢知道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还有,她每日夜里需要服一味药,孤这些时日不便去看她,以后将她晚上的安胎药换至子时左右,去之前先来孤这里添上一味。务必……看着她好好喝下,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