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说话利索了些,他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孤倒是可以确认一事。东宫附近布有暗桩,这男子却能寻到破绽之处避开,如此看来,他定十分熟知东宫警卫,且武艺不凡,才至无人察觉。可他们内外勾结,设下如此缜密的一个局,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你自木板上跌一跤吗?阿盈,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是啊,他们究竟所图何事呢?
仅仅是为了让她跌一跤吗……
纵然没有贺九安,她也至多不过在床上躺几个月。
对了,贺九安……
若是那人不仅仅是冲她而来,还冲着贺九安呢?
想看他失礼,看他僭越,再参他一本,届时他曾对自己说过与季珣的理想与抱负——
是不是便打了水漂呢?
事涉前朝,她竟有些看不透其中的迷雾。
“还能骑马吗?”他话刚问出口,便自顾自地替她答上,“别骑了,孤带你回去罢。”
他把小红的缰绳拴在追风一旁,将她抱上自己的马,策马回宫。
他刚将她抱下马来,却见她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再一瞧,已是满头冷汗。
他欲将她打横抱起,却觉得手上莫名有些湿润粘腻,垂眸一瞧,却见竟是血,再一看,她已然晕在了自己怀里。
一贯淡漠的眼底迅速泛起惊慌。
“太医,传太医,宋池,去把方太医给孤抓过来!”
方太医当真是被宋池拎小鸡一般拎过来的,将他放进寝殿,宋池忙赔礼:“方太医,多有得罪,实在是十万火急!”
太医一时还没明白状况,却瞥见殿下正守在床前,床上正仰面躺着一个单薄的人儿,心下便明了三分,赶忙上前,铺开给后妃诊脉时惯用的帕子。
“殿下且让一让。”
季珣凝着她毫无血色的唇与冒个不停的冷汗,担忧道:“她如何了?”
方太医斜睨他一眼,只摇头叹了叹气。
“待臣施针止血,再同殿下细细道来吧。”
他候在一旁,只觉得时间仿佛被拖得无限漫长,终于待方太医将针一根一根自她经脉上拔了下来,收入针囊之中。
方太医转身揖礼道:“太子妃不慎晕厥,出了些血,所幸救护及时,才得保母子平安呐。”
他本拧着的眉慢慢纾解,继而有些茫然:“你说什么?”
须臾,方太医便见那点茫然变成了溢于言表的喜悦。
“你说什么?她……有了孤的孩子?”
“恭喜殿下,太子妃已有一个多月身孕。”
“赏!”他大袖一挥,对着空无一人被他支出去个干净的寝殿道,“都赏!”
“您先别着急赏……您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些,微臣探脉,发觉太子妃前些日子似有受过撞击的迹象,体内还有用了跌打药膏的痕迹。那药膏里可含有活血之物,稍有不慎,便是滑胎的下场……近日以来,又多忧多思,心神不宁,方才更似是受了惊吓,才至出了血。”
方太医难得敢对他吹胡子瞪眼。
“您若说您爱重她,可老臣行医几十年,实在是没见过这般惨淡的孕妇。如今太子妃她胎像不稳,平日里万望注意!否则轻则滑胎,重则难产,届时一尸两命,我看您上哪哭!”
“一尸两命……那若是不要这个孩子了呢?她是不是就无事了?”他焦急道。
“胡闹!落胎亦是大大损益之事!这话怎么能从您口中说出来呢!这是安胎的方子,先前那个,让她停用即可,老臣特地依着她的体质所配,殿下请好生珍之重之,莫让旁人再动手脚。”
第53章 误落尘网(六)
“孤记下了。”他垂眸道。
方太医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对这坐胎药的误会, 他也不便与他细细道来,只是高兴之余,却又添了几分忧虑。
她……会喜欢这个孩子么?
她若是日后知道自己换了她的避子汤, 会怪他吗?
“您家小公子何时回来?那蛊毒……”
季珣念及她身上的情蛊, 问方太医道。
“他已给家中送了书信, 冬至前定会入京。殿下且稍安勿躁。”
他闻言暂时放下心来,眉宇渐舒。
“多谢您了。”
“哎,殿下不必言谢。当年臣遭奸人陷害, 若非殿下出手相帮,臣一家老小已然在阎王殿中团聚了。为殿下尽心尽力, 是臣等应尽之责。臣还需回养心殿照看陛下, 告辞。”
“宋池, 送方太医回去。”
季珣望着他蹒跚的背影, 心中涌上些莫名的歉疚。
方太医口中的“奸人”,亦是他当年布下的局。
他的计划里, 需要一个可靠又得力的太医。
对于清正之人而言, 滴水之恩,尚且以涌泉相报, 更别提这世上本没有能比救命之恩更大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