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听着,心下思量,张二小姐得知贺九安与她在藏书阁一事,应当就是那封书信。
“那人的手你可看清了?可有何特征?”
“自黑夜里一晃而过,不曾见有什么特征,只知道是一个男子的手……”
不过,如此一来,那被拂云寻到的火石,应当也是栽赃于她的。
“你贪财起念,是为一罪,不忠不义,是为二罪,私相授受,是为三罪,条条件件,并无冤情,死不足惜。”季珣淡淡道,“除非……”
墨画听季珣松了口,忙拼命喊出声来讨饶:“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奴婢愿将功补过,今生今世好好伺候殿下与太子妃娘娘!”
“既要将功补过,怎么还能容你留在东宫,自是要去更有用的地方。”
他的手指一打一打地轻轻叩着桌面,持盈这才留意到,里侧放着无数只瓷瓶。
有些看着颇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对了!是季珣书房里的那间暗室!
她掐着他的手指下意识又紧了紧。
他的眸光扫过她的指尖,却没说什么,只对墨画接着道:“你不是说,你兄长在张家颇为得脸吗?不妨去求他,为你谋一份差事罢,也算不辜负了这粒毒药。”
他说着,自那些瓷瓶中挑出一瓶,轻轻撇开她的手,又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走至墨画身旁,望着她因惊恐而瞪圆的眼睛,铁链又发出碰撞铮鸣的声响。
而他掰开她的嘴,强行将那药喂了下去。
持盈眼睁睁看着一颗药丸被生生送进她的喉中,淹没了墨画抗拒的呜咽。
他面无表情地迫着她吞下,最后,那些呜咽变成了干呕,他却毫不在意,只牢牢抵着她的下颌,并不容她反吐出来。
持盈的心中猛地瑟缩一下。
黑夜里,他的手白得宛若皑皑的冰。
他看上去仍是矜贵端方,可阴风自墙缝中漏进来的瞬间,吹开他泼墨般的发,露出的却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眼睛。
狠戾,漠然,轻蔑,妖冶,含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却仿佛是在欣赏足下的蝼蚁。
他仍掐在那人的脖颈之上,骨节修长而有力,仿佛下一瞬,便会将她的脖子扭断。
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儿?
是杀鸡儆猴的警告么?
警告她不得再悖逆于他?
还是旁的什么?
“这药每七日发作一次,需提前服下解药,才得以活命,在你伤好之前,你可以在此将养。可若待你入了张府以后,七日内递不出有用的消息,便拿不到解药,届时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他的语气极冷,宛若地府修罗。
持盈的手此时无处可握,只得抱着自己的双膝,不禁有些后悔从前究竟为何要招惹他。
她根本惹不起他。
说罢,他走回她身边。
见她神色怔然,他放轻了语气道:“既问完了,咱们走罢。”
她不知是怎么随着他出去的,只知自己浑浑噩噩,宛若失了魂一般,直至牵了那匹小马驹,才想起自己的斗笠落了进去。
“我的斗笠……”
她下意识回身去找,却在手触及大门时登时缩了回去,仿佛触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罢了,不要了。难不成你要带着块沾了血的斗笠回宫吗?”
听见“沾血”二字,她仿佛又置身于先前见到的画面和浓烈的血腥气息里,终没忍住,扶着门柱呕了出来。
他抚着她的后背,见她难受成这般模样,只得拼命压下心中的自责。
他不是寻常之人,自给不了她寻常人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他身负百年基业与千里江山,龙椅之下血流千里,不知遮掩了多少枯骨,朝堂之上暗潮汹涌,不时是一场血雨腥风。
正是在这样的处境下,父不父,子不子,亲人之间满是算计,交游之下皆为假面。
她若不能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女子,又该如何面对风雨飘摇的未来。
她本就是个聪慧的姑娘,他十分欢喜。
可他不得不用些残忍的方式,让她迅速自温室立于凛冬之中,再击溃寒风。
宛若蝴蝶的破茧新生。
他见她只是吐些酸水,便知她今日定没好好吃饭。
为让她莫在去想刑室之事,道:“如今你还笃定,她便是那害你之人吗?”
她无力地摇摇头。
“根据供词,可知一事,东宫内有一人暗藏,与那男子内外勾结。一人负责入她房内,一人负责给她信件与银两,敌在暗,我在明。我们不知那男子是谁,也不知那东宫暗藏的人是谁,纵然得了她口中的那封交于张二小姐的信件,定是那男子所写,实难对比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