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做梦。
昨夜与他亲吻时,她心中便添了许多异样的情愫,后来夜里独自一人,更是觉得难受,故而才做了这样的梦罢。
她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界限,由着女使为她梳洗打扮一番,将她推出了房门。
她望着眼前站着的宫人,纵她才离宫一日,也顿时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姑娘,还不跪下接诏?”
女使在她身后小声提醒。
她的手心已被攥得微微生了些汗,顺从跪拜行礼,心中却是愧极了。
就连她做梦,也要求这一纸婚契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氏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太子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与皇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1]”
她字字句句听着,终是狠心咬了自己的舌尖。
嘶……好痛。
疼痛让她清醒了三分,血腥之气自她口中蔓延开来,她这才恍然发现,眼下的一切并非梦境,而是真实!
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陌生的面孔,却见一个两个,面上皆是喜色,催促着她:“姑娘,快接啊。”
“是啊姑娘,快接下吧。”
她顿感头痛欲裂。
拂云说,叶大将军因许嫁嫡孙女一事,得封国公。
拂云说,殿下赠了新府邸,如今只允许嫡系迁了过去。
……
桩桩件件的事情串连在她脑海中,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便是季珣口中求娶的那位叶氏的嫡孙女!
她母亲不在了,将她过继在叶夫人名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始至终,他故意瞒着她,蒙骗她,甚至昨晚还言语间那样对她。
她真是恨昨夜为何不一口咬死他!
她如今跪在地上,骑虎难下。
昨夜她已见识了他的狠戾,若是悔婚,怕是会让整个叶家陪葬罢!
“妹妹,你快接诏啊。”
她抬首望向大姐姐。
对,还有她。
她幼时曾见她出嫁,认得她的夫君。
而她在东宫的这些时日,也常常见姐夫出入东宫,他也是季珣的心腹。
她不能毁了叶氏满门及其亲族的前途。
季珣这是在用所有亲人……逼她。
秋高气爽,天湛蓝如海,和煦阳光碎落在少女的纤长眼睫之中。
“臣女,叩谢隆恩。”
她的声音极轻。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听着身旁的喜乐之声。
季珣给足了她颜面,十里红妆,极尽奢华,轿子是八抬红缎的万工轿,就连辟路之人,亦是宫中禁军统领麾下。
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可不知为何,本该是一件得偿夙愿的幸事,她的指尖却是彻凉,怎么捂也捂不热。
他与她牵着团花,分别往太后皇后处与养心殿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礼成后,她便被人送进了他的寝殿之中。
她从未涉足过他的寝殿。
与他在东宫的这些时日,他日日与她歇在一处,却是在阙台之上。
季珣尚有宾客要宴请,自然无暇顾及她,她独身一人坐在殿中,一把掀了盖头。
说来也是好笑,蒙着盖头,阖宫上下便都不知他这出偷梁换柱了吗?
只待礼成,怕是后悔晚矣!
她凝着眼前放的喜酒,只觉得心中郁结难疏。
她明明刚离开这个地方,怎么转眼间,又被困住了。
她兀自倒了一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喧闹之声,旋即有人推开殿门,朝她走了过来。
她抬眼看去,见那人似乎喝醉了,走得上下颠倒。
她只觉得好笑,便托着下巴,轻轻笑了起来。
季珣瞥见满室的红,本来心间一暖,入眼却见他的新嫁娘正坐在桌前,正红的双袖中露出一双玉白的手,红白相映间,正痴痴地傻笑。
她忽地嗅到一股月麟香气。
而后那香气停留在她面前,望着翻倒在桌上空无一滴的酒壶,对外吩咐道:“再去取合卺酒来。”
“合斤是几斤?怕是不够,要十斤吧。”
少女醉意已深,双颊酡红,微醺的笑容滞在唇边,往日灵动的杏眸中尽是迷离飘渺。
“公子也来喝酒啊?不过,我不是太想同你拼桌,你身上的味道,同我讨厌的人一模一样。”
男子静默无言,两人对视许久,久到她眼前出现了六个一模一样的重影,险些要睡过去时,才沉沉开口。
“或许我就是那个让你讨厌的人呢?”
谁料话音刚落,她便拉过了他的手。
第47章 晓梦蝴蝶(七)
她把他的手按在桌上, 又把自己的手覆上来,轻轻摸了几把,傻笑两声, 安慰道:“不会的, 他是世间独一份的讨厌!你肯定比他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