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显克制地蜷起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探究性的目光,冷静地投在十星慕脸上。
——却令人凭空产生被深渊蛊惑的错觉。
十星慕眨眨眼。
艾尔海森的半指手套还没来得及脱下,冰凉的丝绸与她裸露的肌肤接触。
仿佛严谨的学者观察试剂。
雨声更大。
艾尔海森注意到十星慕的细微动作:“很怕?”
十星慕含含糊糊:“灯光有点亮。”
艾尔海森看了一眼这间房子的光源。
床前灯,他习惯调到最低的暗度,窗帘并没有合拢,留有一道狭长的缝隙。
他动了一下,打算起身。
十星慕又扯住他。
艾尔海森静止了片刻,眼神里流露出某种晦暗的,危险的情绪。
十星慕扑闪着睫毛,有点不敢去看他,试图转移话题:“没事,我闭上眼睛就行了。”
艾尔海森看她,拂过她的脸庞,穿过海藻一样的长发,随即手腕一翻。
将她松松垮垮绑着的辫子松开。
一条翡翠绿的绸缎,从前被用于眼罩的功能,后来承担了梳理长发的作用。此刻它回归本职工作。
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将它覆住那一双湖蓝色的眼睛。
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这绸缎显得她的面容更加清淡,维持着轻仰下巴的姿态,下颚线清楚得过分。
水润的唇色仿佛宁静的湖面。
于是艾尔海森轻吻一处涟漪。
暧昧潮湿的呼吸交缠,喘息声中,触碰往下,抚摸着尾椎骨往下,从脊背一阵激灵得发麻,电流一般穿透,细细密密,最后汇成河流。
十星慕这时终于产生了一种面对未知的紧张,仿佛许多年前,第一次看见那一道深幽的裂缝。
她看不见外物,只有浓郁的黑色。迷蒙又抵死纠缠。
于是沉寂的,她错过的记忆里。
有些画面呼啸而过。
*
同样是一个连绵的雨季。
好友把一顶帷帽罩在十星慕头顶上,还有点歪。
十星慕下意识正了正,随后无奈道:“真要带着吗?”
“不然你太显眼啦。”好友说,“大家都在躲雨呢。”
“好吧。”十星慕向她道别,“等我的好消息。”
纯水精灵最为擅长的,就是间谍、潜伏与刺探。
十星慕虽然没有干过,但不妨碍她天生擅长,更别说曾见过洛蒂娅是如何工作的。
她自信满满地出发了。
留在原地的好友一脸忧愁。
黄金之城卡皮托利姆,曾回荡着永恒谐荣的乐曲。
此刻那乐曲丝毫没有错漏,但整个城邦安静得出奇。
所有人维持着同一个角度的微笑,服从同一个旋转的姿态。
走在路上,仿佛面对的不是活人,而是石头里困住的灵魂。
十星慕抬眸。此刻下起了绵绵细雨。
她不喜欢这里。
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即使是问路,所有人都露出相似的表情,像自动规划的路线,没有一点多余的语气。
找不到行走的活人。
雨也下大了。
潮湿阴绵的街道,逐渐见不到行人。
她借坐在某处屋檐。觉得好友说的不对。
这个了无生机的城邦,毫无灵魂的人们,才不会注意到有谁淋雨。
她还特意撤去了水幕,此刻头发已经有点打湿了,几缕纠缠在额前,懒得去拨弄。
这时有扇窗户被推开,一道阴影停留在她面前,撑着伞。十星慕抬头,见是不久前出现在部落里的那个灰发青年。
“你怎么来了?”十星慕问,“难道不应该待在斗兽场?”
艾尔海森没有回答,把伞撑过她头顶,随后淡淡道:“跟上。”
他似乎很了解这里。
十星慕跟在他的身侧,亦步亦趋,拐进一处庭院。
庭院里终于有了喧哗的吵闹。
大概是两个紧紧拉扯又靠在一起的男女,往里望还有更多的人。
挑逗的羽毛,真真假假的絮语。扑扇着所剩无几的帷布。
“你要找的是这种地方?”艾尔海森问。
十星慕点头。
她说:“来之前,我特地考察过。”
那时她乱七八糟听了许多山野的歌曲,大多都在描绘什么痴男怨女啦,对唱怨妇啦。还提到过雨天,捡到某只湿漉漉的动物,然后在午夜梦回时变成人。
方法不重要,总之只要能混进去就行。
十星慕看他:“你会吗?不会我可以教你。”
艾尔海森抬眼,看她一会,说:“不会。你怎么教?”
从未来的角度来看。做这些完全没有意义。
所有处心积虑的图谋,要复仇的国度,会在明日迎来终结。
十星慕踮起脚,艾尔海森很高,即使这样也做不到平视,于是她扯了一下,让他低头。